大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这个头衔看上去光鲜亮,令无数官员为之疯狂,多少人看着头顶这个光环的高强口水拖的老长。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得到了,自然就会生出嫉妒之心,尤其这个对手按照国人传统的评判标准来说,还是一个堪称接近人渣的坏蛋,这心里简直就象翻江倒海一般。
因此,当高强真正深入到枢密院的工作中去时,才发觉这份工作绝对不好作。或许对那些循序渐进,几十年熬到这个份上的文官来说,大可垂拱而治混日子,但是新任的年轻枢密副使在上任初始的个把月当中,基本上处于无人搭理,无人问津,无人合作的三无状态,发出去的命令总被人阳奉阴违,三天就能得到的回文半个月都不见下落,坐在枢密副使的官廨中,连叫人倒茶都得三请四邀,气得高强两眼冒火星,却又无处发泄。
他自从来到大宋之后,凭着他衙内的身份和自己节节高升的地位,处处受人奉承,江湖上那些豪杰如史文恭李应等人,哪个见了不是纳头便拜?虽然这些恭敬之中带了太多的功利成分,高强也没太当回事,不过毕竟是习惯了,如今升到了枢密副使高位,却骤然受到了这般冷遇,叫他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小伙子如何承受的起?
造成这种状况的,除了周围那些大小官员心中的妒忌和对于高强的臭名声的鄙视之外,也和枢密院这部门的建制有关。大宋朝经过近二百年的沿革。在官员升迁上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制度,正常情况下一级一级地爬上去,到了枢密使这个级别基本上也就半只脚跨进棺材了,在这个年纪,有多少枢密使能精力充沛地抓起枢密院的事务来?在这种情况下。枢密院的机能设置便将日常事务都放在了枢密都承旨这个级别上,通常枢密使若不是自己亲自抓的事务。也就能从枢密都承旨那里得到些关报而已,并不需要事事插手。
如今高强推荐了陕西种师道出任枢密都承旨这个位子,那圣旨要传到京兆府去,再等种师道安排妥当赶过来就任,少说也得一个月。而前任的枢密都承旨是从河东任上积功升起来的何灌,此人文武双全,却颇有些崖岸自高的品性,听说了新任枢密副使的不良声名之后,二话不说,借口自己另有差遣,扔下枢密院的事务直接跑路了。就这么着,少了中间这个秘书长级别的人物,高强对于并不直接向自己负责的枢密院众官员完全没有办法,于是乎,便给了高强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他见识见识,抛开了想要从他身上占便宜的念头,人们究竟有多愿意亲近他这个衙内。
“国乱思良将啊……”高强闷闷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官廨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早已泡的快成白开水的茶,心里惦记两个人。其一当然是自己推荐为枢密都承旨的种师道,倘若他来了,大家也算有些交情,自己又是将他从投闲置散的逆境中拔起来的人,怎么着这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这第二个人就叫人意外了,竟是最近在暗地里斗个不休的蔡京!
“人啊,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情,这话一点都不错!想当初本衙内娶了蔡颖为妻,仕途上就此一帆风顺,所到之处文官冲着老蔡的权势,武官看我老爹的面子,哪个不对我奉承?这一路升官也全无阻遏,台谏的言官屁也不曾放一个,老蔡的面子着实不小呐!现如今,老蔡大约也对我没了指望了,照着小乙的估算,不定暗地里怎么想招数对付我呢,幸亏现在这老狐狸下台了,威风减了八分,倘若如今作宰相的不是何执中和梁士杰,本衙内的日子只怕还要难过几分,说不定这枢密副使的位子屁股没坐热就得滚蛋。”高强颇有些悻悻然,若不是明知老蔡谋国不足为恃,他才不想费尽力气去和这老狐狸明争暗斗,这棵大树何其荫凉!
唉声叹气了半天,实在闲的没事作,便吩咐门口的亲兵去请赵良嗣过来这亲兵还是他从自己府里带过来的人,堂堂的枢密副使,这枢密院居然连个使唤的人都不给配备,当时令高强着实愤愤半晌。
赵良嗣便是在辽国时的马植了,来到中原之初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李良嗣,现在又得皇帝赵佶赐以国姓,因此叫做赵良嗣。这位爷要是按照后世历史上的一个典故,发迹之后大约可以被人称为国姓爷,眼下在枢密院里可比高强混的好得多,人人都知他奉御旨筹建燕云房,未来必定是枢密院中最为紧要的部门之一,自然处处受人奉承。
一高一低,却此冷彼热,高强不找他的麻烦,又去找谁?这赵良嗣又是他引进来的人物,因此高强叫,他不敢不来,于是赵良嗣便成了这些日子进出枢密副使官廨最频繁的人,每天没有十趟也有八趟,只要高强能想起一个由头来,便即劳动他的腿脚跑一趟。好在赵良嗣从辽国到这里,这么远的路都跑下来了,这么点路程也不放在心上。
今日仍是如此,赵良嗣一叫便到,垂手听训。高强见他老实,倒不忍心耍他玩了,便只说事:“赵承旨,年前命你专一联结燕云豪杰,收集北的情报,如今办的如何?”
赵良嗣见是这件大事,不敢怠慢,忙说自己与何处的什么什么人搭上了关系,又得知辽国兵力和粮草分布如何如何,才说了两句,高强一摆手道:“赵承旨,你却差了。我大宋要收复燕云,可不是一年两年内就要打起来,总得等到女真起兵,和契丹狠狠打上几场,北边开始乱起来了,咱们才好从中取事,你说是不是?”
赵良嗣不明其意,答应了一声,听高强接着道:“既然如此,你那些兵力啊粮草啊什么的,眼下就便弄的再清楚,也只是眼下,等到北边大战一起。契丹战女真不过,自然要从全国调兵前往应援,又得各处募兵防盗,更须筹措粮草。眼下的这些分布状况,到时候一天三变,能作的几分准?”
赵良嗣心说就算会变,总还有个大概,眼下不收集起来,把握到其脉络,将来怎知他如何变动?有心回嘴,又想起这几日高强心情不大好,多半又是借机唠叨几句解闷而已,赵良嗣脾气好。便随口答应了,也不大往心里去。
哪知这心理却被高强看出来了,撇了撇嘴,道:“赵承旨,你莫当我是信口胡柴,这北地的情报,我早几年就已经开始派人搜集,这等明面上的东西,我随手便可报出来,说一句大话,辽国上京和燕京有什么官员任免,我这里最多七日便能得到消息,你可作得到?”
赵良嗣一凛,才知高强果然是有的放矢,须知他是直到最近才进入枢密院,正式经手军国大事,若能凭着私人的力量在几年中做到这种地步,确属难能可贵。
“咱们向官家所献的平辽之策,不夸张地说,乃是关系到我大宋往后二百年的气运,岂可等闲视之?凡战者,军情为先,若不能知己知彼,便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也只是盲人夜行深渊之下,迟早是人家的嘴边肉罢了!”高强正了正身子,向赵良嗣道:“因此本相要你明白的当务之急,须得在北的各处安插下咱们的钉子来,或军或民,或官或商,管你是故交亲朋,还是拿钱收买。总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辽国编织起一张大大的网来,叫他那里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他日大军一出,便要处处义旗高举迎接我王师,如此方有胜算!否则……”
他正说的高兴,猛可里听见门外有人喧哗争闹,间中更有兵器出鞘的声音,不由得诧异,心说在这枢密院中,什么人敢动兵刃?却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不可鲁莽!种师道求见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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