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强一贯的“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宋江已经有些习惯了,因此也不那么震惊。拜谢了衙内的英明指示之后,宋江迟疑片刻,终于问出了一个所有无间道都会问的问题:“敢问衙内,小人夺得梁山之权后,何时可以受朝廷招安?”他也明白了,高强要他去夺取梁山之权,是要为他高衙内私人服务的,若是高强一天还有用梁山处,梁山便一天不得招安,那他宋江就一天不得见天日,他那一点点“高官得作,骏马得骑”的人生梦想,何时才能实现?
高强这次来见宋江,原本也是为了安他的心,对这问题也早有准备,当即道:“你且宽心,这梁山本衙内是有用处,却也不是要用上一辈子的,你当这水泊之中聚起如许多草寇来,朝廷当真能视如不见么?迟早必有招安之日。”
“本衙内之所以看中梁山这块地方,往后几年是有许多重要事务通过此地而行的,这些事情若是完结了,或者另有可用之地,梁山便也不那么重要了,到时我的地位也不可与今日相比拟,一力主持招安你等,凡你所保举的有功之臣,大家都取个光明前程,岂不是好?”所谓的重要事务,一是来自日本的金银和财货转运,二来那贩运给女真的兵器,往后想必是越来越多的,高强也打算通过海路来行,三来对付日后辽金之乱,高强也已经有了一个约略的打算,作为通往辽国后方、女真境内的秘密海路起始点,这梁山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重要,因此宋江这个人物,非得用好用足,用的人尽其才,梁山地尽其力才行。只是这等涉及当代若干绝密的战略,高强眼下还不打算让宋江全数知晓,因此也只是一带而过。
这些事情,原先石秀也曾对宋江说过,不过终究要经过高强的口中说出,宋江才会安心了。本身早已上了高强的贼船,如今又得到高强亲口许诺,宋江便也死心塌地,躬身遵从。
既然商议已定,高强少不得勉励几句,执着宋江的手殷殷劝慰,甚至把出当日本朝太祖皇帝交托给太宗的话来:“好作!好作!”宋江自然唯唯诺诺。哪怕那前路乌云遮望眼,恨不得捧出一颗红心向衙内。
二人这里话别,韩世忠一声令下,这茶铺众人顷刻间撤的干干净净。那宋江取了一瓢凉水。将燕顺救醒了。锦毛虎醒来之后,一跃而起。看了周围和自己的情状,他是江湖上打滚过来的,早知自己中了蒙汗药,又惊又愧:“哥哥,咱兄弟遮莫不是中了蒙汗药?哥哥怎的无事?”
宋江脸皮老得很,浑不在意道:“兄弟确是中了蒙汗药,好在这上线开扒的兄弟也曾听得哥哥我的名头,厮见之后颇为不安,很是说了一些不过意的言语,又羞见兄弟你的面,竟就这么去了。”
这等话别人或许不信,锦毛虎燕顺是深信不疑的,他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当初宋江被他山上捉住时,都准备开膛挖心了,只因宋江报了名字,不但免作刀下鬼,还登堂入室作了堂上客。如今听说又是宋江的王者之气发威,燕顺摇头叹息,连说侥幸,对宋江又多一份崇敬。
二人又走了一日,第二日已经到了梁山泊边朱贵的酒店,那朱贵自然认得宋江,一听有许多好汉在宋江面上要来入伙,忙不迭地答应,立时用号箭将消息传上山去。
宋江打好前站,连一杯水酒也不喝,与燕顺两个翻身又望来路赶,恰好在那茶铺左近接着了花荣带领的大队。
众人听说宋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梁山便有人来接应,尽皆大喜,赶路的脚步也不由轻快许多。
花荣正笑说宋江哥哥来回奔波辛苦,忽见道旁长草中一人长身而起,飕的一箭射来,花荣眼快,呼喝一声,“哥哥留神!”众人都还不觉,听这一声喊,正在四下张望,那花荣右手抬处,已经将那一只箭接在掌中,待细看时,却是一只没头箭,箭簇预先取了去,箭杆上拴了一封书信。
宋江已知是高强的部下传讯,故作不知问道:“兄弟,这接箭当真好手法!怎的不还一箭于他?”
花荣笑笑,摇头道:“还不来,哥哥。此人弓力之强,小弟平生仅见,这一箭射出二百步外,箭身还带着这封信,委实令人骇异,休说小弟手边并无这样强弓,纵有三石弓时,也未必能还他这一箭,你瞧。”说着抬手一指。
宋江循着手指望去,却见那人已经上了一匹黄骠马,纵马驰出数十步远,近三百步的距离,即便是花荣这样神射,也未必稳中了,故此小李广才甘心说一句还不来。
见此情景,宋江也不禁骇异,想不到高强手下还有这样的能人,箭术与花荣相比也丝毫不差!他再看花荣时,却见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荣:这位少年神箭的目光中仿佛已经没有了其余,只死死盯着那迅即远去的骑者背影,眼光中的神采直可以用炽热来形容,好似见到了平生最渴求已久的人事一样,全副心神都凝注在那道骑影上。
那骑者此时已经奔出了百余步去,却仿佛也感受到了这道炽热的视线,倏地勒马回身,那匹黄骠马在疾驰中陡然停步,希虑虑一声暴叫,原地人立而起,两个后蹄在地上直踏,溅起尘土无数。
那骑者单手控着缰绳,回身之时,与花荣那遥遥越过三百步的眼神碰个正着。那一刻,他眼中如响斯应,也暴起了与花荣同样炽烈的目光,持弓的右手忽然一抬,将脸上的蒙面巾取下,现出一张与花荣几乎同样年轻,虽然没有花荣那样的英俊,却更显得刚毅勇决的脸庞来。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空中,仿佛凭空激出闪亮的火花一般,眼中再无余子。那骑者嘴角忽地露出一丝微笑,左手放开马缰,闪电般地抽出一支箭来,回身一个犀牛望月,那箭几乎是落入弓弦的一瞬间就离弦飞出,直奔花荣这边而来。
而以李广为名的花荣,在这一刻也与对手心灵相通,以绝不逊色于对手的高速拈弓搭箭,那一箭划破长空,在一百五十余步的距离上,不偏不倚的与对手的来箭碰在一处,溅起火花四射,而后双双落地。
不约而同,两个年轻射手的脸上都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那骑者将弓向空中一扬,随即再不停留,纵马疾驰而去。花荣策马缓缓驰过去,从地上拾起对手的那支箭,仔细摩挲了一会,心中默默念着箭上所刻的那个名字:“延安韩世忠!”
“兄弟,适才对箭,胜负如何?”
花荣将手中的箭交给宋江和其余几个头领查看,一面笑着摇了摇头道:“称不上什么对箭,只是承他看得起,彼此打了个招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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