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笑呵呵地停住了划桨,指着那边的一只大型花舫说道:“那边船上有位先生游览此间夜景,虽有数名如花女伎伴从,却说仍然觉得枯燥呢。”
萧文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长达十余丈,更有三丈来高的花楼竖于其上的大型花舫,游弋在清平的河水中。
花舫的各处楼窗内,皆悬挂着粉色幔帐,透出里面的蜡烛光亮。它的烛影,与岸边歌楼酒肆的灯光辉映在一起,倒影在河水中微微浮荡着。
伴随着女伎清丽的歌唱嗓音,再有悦耳的丝弦传出。其间,再掺杂着主人偶尔的称赞说笑声。
“的确好美。”萧文眼见此景,不禁脱口赞道。
“是啊。无论士庶百姓,谁不想过这样太平的日子呢?!”船夫说罢,又慨叹了一声。
“船家何故对此美景叹气?”萧文诧异地问道。
犹豫再三,船夫警惕地看看四下无人,再小声说道:“公子自然知道,近来两岸争斗不休,已有大半年之久。百姓们虽然希望江南获胜,但总是以祈祷太平为最。”
默默地点点头,萧文没有再说什么。
那艘花舫缓缓地向远处驶去,他再想起来问道:“船家方才说‘好巧’,到底是何意?”
“哦,我与那花舫的船家相识。刚才出来码头的时候,听他说‘先生只要热闹,却可惜凑不足欢饮的人数’。又见公子孤独,所以试着说了。”船夫说罢,重新操起来桨橹。
“先生?敢问是哪位先生?”萧文好奇地追问道。
“公子想来不知。我提及的这位先生,说起来是极为有名。就是皇帝也对他礼敬三分呢!”船夫称赞着说道,“又听说皇帝请他去做什么太傅,这位先生却并没答应呢。”
萧文当即坐直了身子,焦急地问道:“这位先生,”
“就是龙亢书院的主人,桓愈先生。”船夫说着,用力划了一下桨。
“竟然有这样巧的事!”萧文脱口而出,“船家快靠拢过去!只是不知,桓愈先生是否愿意令我登船!”
船夫早就得到了吩咐,此时听了暗笑,嘴里说道:“公子担心倒也有理。”
萧文立刻为自己的话后悔,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船家尽管靠拢过去就是。”
船夫接过银子,开心地塞进怀里,手上加了把劲,小船迅速地向花舫靠拢过去。
“小心!”花舫的船夫吆喝一声,这边的船夫连忙答道:“是桓愈先生请的客人到了。”
花舫那边的几名船夫答应着,用竹篙搭住了小船。
两船贴近,萧文低声赞了一句:“船家好口才。”连忙起身从这边跨上花舫。
小船就此离去,萧文站在花舫的船舷边,拱手大声说道:“在下冒昧,打扰了桓先生的雅兴!”
丝竹之声随即暂停,花楼上欢聚的人们也暂时没有了声音。
“在下远道而来,务求先生一见!”萧文再次施礼,大声说道。
许久,花楼上传来反问声:“在下这里另有为贵客,似乎不便再有人打扰。”
听他说得犹豫,萧文连忙回道:“在下稚拙,并不敢打扰贵客,就当是带着耳朵、不带嘴巴旁听、旁坐罢了。”
花楼上的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萧文没有听到回音,心里正在着急,却见一名女伎款款从楼上下来,肃揖施礼道:“先生请公子楼上说话。”
萧文当即大喜,连忙快步走去。女伎侧身让开,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上了花楼。
二层花楼尽是一群歌伎、乐伎,见他走得匆忙,都笑得花枝乱颤。
也不理会,萧文再上到顶层,两名侍婢躬身让到一边。看去里面,他顿觉眼前清亮非常。
四周悬挂着粉色帐幔,偌大的空间里却只有两名男子坐在酒桌边。
这两人,其中一人儒雅飘逸,眼中神色尽是饱学涵养。
曾经见过桓愈数面的萧文当即大喜,认真地拱手说道:“桓先生,让在下好找!”
并不敢公开承认萧文的皇子身份,桓愈澹然一笑,起身还礼道:“知道‘公子’事务繁多,本不敢打搅。”
“在下正为解惑,所以斗胆前来请教先生,盼望,”萧文的话还没说完,却因为余光里见到旁边的那人,而当即止住了口,呆愣在当场。
旁边那人此时也已起身,幅巾随意搭在胸前,身穿一袭白色锦袍,脚下是一双黑色布靴。
他的眉毛一挑,拱手笑道:“我们却是有缘,才分别不久,就又见面了。”
“小,”萧文脱口而出,再连忙换个称呼,“周先生竟然也在?”
桓愈看看两人,大笑着说道:“既然是老相识,我们就更加不用客套。”
说着,他上前拉住萧文的手臂。
萧文犹豫着,狠狠心坐在桓愈的身边。三人一时沉默,桓愈随后命门口的侍婢退去。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有夜风吹拂着帐幔,发出轻微的窸窣响声。
沉默良久,萧文看向周生辰,低声说道:“周先生可谓是虎胆,这是视江南无人,可令足下任意往来吗?”
周生辰笑着回道:“远来为客,桓先生颇为盛情,萧公子却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文见他坦荡,只好端起面前的酒杯回道:“在下有礼了。”
桓愈随即笑着说道:“要说天下的雅事,周先生几乎做了一半。另一半,只有由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勉为其难了。”
三人相视笑了笑,各自饮了一杯酒。
“两位都是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出来,来找我这个闲人说话。这样看来,桓某才是最有荣耀的人了。”桓愈笑着说道。
虽然有他打趣,萧文终究还是不能当众询问自己的疑惑,只是点头附和。
周生辰却坦荡地说道:“先生本就是从北地而来,又是在下亲自送到江边。现在在下有意请先生去北面居住,还请先生能够体谅在下没有知己的苦心。”
桓愈前些年落难,正式周生辰千里护送,直到目送他渡江南去。
之所以如此,并非周生辰不愿留下桓愈,而是因为他觉得北地终究政务混乱,不能安放类如桓愈这样大才的书桌。
听他这样说,桓愈拱手说道:“非是周先生,桓某尸骨无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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