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被吓到,忙磕头谢罪。芷澜离司夜离最近,俯身时不经意瞥见他衣角上腥臭的残碎物,明白了为何要他们替朝夕换衣。软轿颠簸,一直蜷缩着坐在司夜离脚边的朝夕被颠得吐了出来,他原本不甚在意,心想她既然安静坐着也无甚不可,谁知她不止吐了,还吐得两人身上到处都是。他不让别人碰她,是不想让人看到两人的狼狈,他一向倨傲冷漠惯了,又怎会开口与别人说这等事,自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形象在属下面前失礼。
在他转身的那刻,他没有看到躺在榻上的人眼角流出的泪。恍惚中她仿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那张她再熟悉无比的脸,微笑着凝望着她,他牵着她的手,朝着亮光的地方而去,光照得刺眼,她却很清楚,那里是要带她回去的方向,而那个人拨开了云雾,终于看清楚,是她在那个世界唯一记得的人。别走,请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想回去,可是我怎样才能回去?
“乖,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哭,别哭了……”是谁的声音整夜空空寂寂盘旋在耳边,以至她后来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些什么。揉了揉酸痛的头,冬日晴暖的阳光照在窗棂上,映得雨花石地上斑驳的碎花,花开成海。宿醉的早晨总是头昏脑涨的,朝夕的脑子暂时短路,呆滞的望着头顶雕花的床榻,以及房中被风吹散的纱幕,层层叠叠在空中细舞。昨晚她是怎么回来的,手上的纱布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梦中的那个人又是谁,这和她来天壑大陆又有什么关系?脑子一片混沌,怎么都无法将频频出现的这个人和现实联系起来,又或者这个人也在这里?
她胡乱的拨弄着凌乱的头发,心情甚是烦躁。
“小姐,你终于醒了。”芷澜端了洗漱的用具给她,一颗心总算是放下,“小姐,你这是要吓死奴婢吗?你这样不声不响就走了,把奴婢一个人丢在桃林,奴婢实在是害怕……”芷澜越说越小声的啜泣着。
她有点想起来了,昨晚自己明明和訾夙美人在喝酒,出了寻芳阁不久就遇袭,伏击的个个都是高手,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她?暂且不管理由是什么,对象总不会错的。她一个没有武功,又在异世初来乍到的女子不可能得罪了人,除非是她无意中撞到的黎儿和秀怜,量秀怜再有本事也没这份能力请到那些人,除非就是黎儿了。但她一个深闺女子,就算再想除去她,又怎敢与人为敌呢?思绪纷乱间一时难以想通。她好像记得有看到訾夙美人那翩飞的身姿,与黑衣人的每一次较量都像是在画一幅水墨画,仅以手中的纸扇就能轻易将落在她胸前的剑迎刃而解,她正感叹訾夙美人不愧是美人,连打架都能打得那么有水平时,她的头被撞了,她以为是黑衣人终于得逞,在昏迷前隐约听到许多的人声和刀剑声,只来得及看清一个陌生的下颌,线条刚毅,是男子的,之后发生的,她真是不记得了。
“你不必害怕,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我在这里没一个认识的,我能走去哪里。”后面说得极小声。
“嘎?”芷澜一时没想通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想家了,心中忍不住悲叹,小姐也甚是可怜,想了想又燃起一丝希望,道:“小姐,昨晚是相爷亲自将你找回来的,这是不是说明相爷心里其实也是在意小姐的?”
“什么?”敷面的绢锦落在了地上,她惊地站起来,一时不稳打翻了架子上的铜盆,玫瑰花瓣泡的水洒了一地。那么昨晚的事不是幻觉了?她怎么又在那人面前丢脸了,且丢脸丢的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却浑然不觉,司夜离怕是已经知道她做的什么好事了,她虽是迫不得已与荀子墨签下了契约,但也惧怕被人知道,毕竟她的身份实在太过招摇,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只想偷偷的以自己的名义来还清这笔帐,同时她也有其他的打算。她受困于相府,吃穿用度皆无法自主,她对过去再没有记忆毕竟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深入骨髓的东西又岂是这个落后的古代可以同化的。她深知自己离不开相府,除了她对这个陌生世界一无所知外,钱是最大的难题。她几番打探下来,相府的规矩太过严苛了,司夜离这厮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节俭,说白了就是小气,也不知他的钱都用去了哪里。她现在就和乞丐没两样,他们给什么她就用什么,她私底下在话本子上看到过说皇帝的妃子都是有月俸的,循例所依那她也该有吧。谁知芷澜说他们这里没有这个规矩,还追问她是哪里看到的。她有点抽搐,果然话本子看多了是没有好处的,她估计是把记忆弄混了,搞到别的朝代去了。芷澜在嗑瓜子闲聊的时候说起过她的嫁妆,这不提还好,提起来更是伤心。在她的嫁妆被充公后,她深深的觉得女人当自强,没有点钱傍身跑路都没有底气。荀子墨答应过她,只要她将寻芳阁起死回生,就让她入主寻芳阁,与她三七分成,三成的红利不算是个小数目,她可是在古代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的。司夜离最好别搅合进来,否则别怪她铁血无情。
芷澜哪里知她这份心思,以为她是欢喜的。要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得到相爷的青睐,这可是促进他们夫妻感情最好的开始。身为奴婢,朝夕待她亲如姐妹,芷澜自然劝着朝夕多去讨好司夜离,饭后为她准备了些糕点,又推着她去净手煮茶,朝夕终于不耐烦了,抓着她喜爱的茶酥糕就往嘴里送,吃得满嘴嘟囔的说道:“吾未啥要丢他额?!”一句话口齿不清的说完,意思是我为什么要拿给他啊。
芷澜缓了缓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伸出手恨铁不成钢的想要打落她又抓起的糕点,被朝夕眼疾手快的避闪开,斟了杯茶送入口。糕点的甜腻配着茶香的味甘微苦,若是能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铺一张软榻,日光隔着枝缝透进来铺洒在身上,或浅眠或对弈或临画,都是再美妙不过的事,可惜她的院子里就一颗菩提大树,参天的树叶早就掉光了,无法为她遮挡光线。她到记得离映月阁不远的锦逸园中种着几株落羽松和莲雾,在严寒下都是枝繁叶茂,正是纳凉的好去处。人一旦懒散就容易健忘,她哪里还记得就在不日前还被人推下了湖水,而这个地方正是锦逸园。
“好歹相爷在小姐危难的时候也救过你,你就当是报答一下恩人有何不可呢?”芷澜看到朝夕手上的伤,虽不知她发生了何事,但总归是司夜离救了朝夕没错,怂恿着她先踏出第一步。
想来也是,且不说是否真是他救的,就看在他替她包扎的份上,如果她还吃剩下茶酥糕的话就匀他一点吧。“好了,你别啰嗦了,先帮我把紫檀金的木摇椅搬出去,等我午睡后再去,要是我心情不好,那就你自己去送吧。”指挥着小鱼小燕将貂毛毯子铺好,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遮天的庇荫将她完全笼在底下,四周又有早开的桃树遮挡,晴暖的春光都盖不住旖旎的美景。
朝夕以手支颌,歪在软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椅背,整个人都懒洋洋。摇椅旁的小几上摆放着茶具,她手不方便,何况芷澜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再离开她半步,也就由得她去弄,她来享受了。光影从枝叶间筛落下,斑斑驳驳。在她快要睡着时,不远处的岩石下隐约传来说话声,一人道:“姐姐,听说昨夜的事了吗?”
“妹妹的消息到灵通,姐姐也是刚听甄儿提起的,你们在我面前说说无妨,可莫要将话传到相爷耳中去,他听了怕会不高兴,毕竟夫人是相爷明媒正娶的发妻,若是他们感情和睦,也是我们姐妹的福分,夫人为人和顺,自然不会亏待我们。”说话的是玉雪,她说话一向得体。
“姐姐说得是什么话,她父亲因着战功彪炳,近年来在朝中颇为得势,私下里连相爷都不放在眼里,若非出了那种丑事,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谁还能不对着她宁家俯首称臣,便是她的美梦破碎,也想踩在相爷的头顶上呼风唤雨,我们这些人看在眼中,谁人能不疼惜相爷的处境。”黎儿悲痛道。
“那个贱人,她想得美。论美貌、论才华、论德行,她哪一样能拿出来和人比,别说是四女子中美貌排天下第一的兰晴语,就是我们照样也能将那个丑妇比下去。她不过是出身好,仗着自己有个会打仗的爹,又和皇族是姻亲关系,若非在她姑姑那时宁氏一族权势滔天,得罪了皇帝,她如今也是个郡主。只怪她生晚了那么些年,没赶上时机,只能是个落魄的贵族,现在想要再翻身已是不能,能嫁给相爷,她当然要卯足了全尽去勾引。”甄儿恨得咬牙切齿。亏她想出这种闹失踪被劫杀下三滥的招数,谁知道是不是她故意布的局。
府卫中不少被他们买通的眼线,早就将事情添油加醋的汇报给他们,传到后来也就变了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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