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司夜离大婚自是意得致高,但这看似繁荣锦绣,皇恩浩荡下,又有多少人是真心欢愉,多少人黯淡呢?凤景行这么说,也有嘲讽自己之意。他的皇兄宁愿器重一个外臣,都不愿重用他这个异母同胞的弟弟,只因他的母妃是太后,他怕王权会落在他们手中,进而威胁到他的帝位。司夜离越是风光,越是显出凤景行的落魄凄凉。他不过是个挂名王爷,在朝中无权无势,若不是有太后护佑,只怕他的皇兄早就将他遣往封地,哪容他在这繁华锦地过如此锦衣玉食的快活日子。
司夜离被他一问,竟有些无语回答。俊眉微蹙,凝眸踌躇的望着灰绒头顶白色的鬃毛,长睫微阖,敛下重重暗影,遮去了他潋滟无双的瞳眸,似也一并遮去了他通身风华霁月的雍雅清贵气息。月幕在他肩头笼下一层霜华,显得他清冷孤绝,手背上青筋暴起,越握越紧的缰绳出卖了他内心的焦躁,连灰绒都感受到了,不安的拱着马背,一只马蹄刨着石板砖的地,生生要刨出一个洞来。可是,灰绒你确定不是在白刨吗?
这么明显的动作,凤景行又不是瞎子,他自然看到了。凤景行收回打探的目光,不痛不痒道:“莫非司相还未想好要如何作答?不如本王去请刑部尚书萧苋禀报我皇兄一番?”凤景行如此说,是要西凤帝将司夜离关进大牢里好好审问。
可他错了,司夜离可不是随便几句就能吓唬的。只见他淬然睁眸,眼底透着清亮,挺拔的身姿又坐直了几分,眸光冷冽犀利如刀,勾唇浅笑道:“微臣的娘子由于先前遭人掳绑中过毒,谁成想竟在新婚夜毒发,危在旦夕,微臣怕惊扰了皇上,特带领府中人悄悄赶往城中寻找大夫,只夜色已晚,医馆也已打烊,臣正焦急万分,正巧碰上了王爷。莫非王爷是不信任微臣吗?”话罢,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俊逸的眉宇都拱成了“川”字。任是谁见了,都会掬一把同情泪。
“本王怎会不信,只是随便问问。”凤景行凝望着司夜离身后的随从,共有六七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这些人的脸都极眼生,他无从辨析他们的身份,嘴上虽说信他,内心却未必全信,否则他带着一众侍卫都不该拦着司夜离的路,不让他们过去了。
司夜离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看不透凤景行带着的侍卫中夹杂着几张凤鸣军的脸。当今西凤朝较为集中的兵力有三股,分别为守卫皇宫的禁军五万,其统领乃叶裴另一守卫皇城的御林军十万,其统领乃段晏最后也是西凤最大的兵力,当属保家卫国带兵打仗的凤鸣军,其兵力分散为各大将军共五万,镇国公兰渊两万,太后两万,兵部尚书王尧两万,刑部尚书萧苋和大理寺刘卿各一万,这统共是五十万大军,另余下则紧握在西凤帝手中。也就是西凤帝手中的兵符,能调动这些兵马。若非打仗,西凤帝是不会轻易将兵符交出,不过近来西凤帝年事渐高,有意要放权。这一消息透露出去,不免有诸多揣测,同时两位皇子的呼声最高,自然其他人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行军打仗时除了各大将军共握的这五万兵权,也需要再有人分担这兵符。再者,谁不觊觎着兵符,想将这权利纳为己有。
像他们这种文官所需要保护的侍卫就是出自御林军,司夜离身为相爷在需要时也可向段晏报备,上次的天觉寺之行就是调遣的御林军。但同样身为王爷且是西凤帝唯一一位留在凤都的皇弟,凤景行的待遇居然和大臣是同等的,不仅没有兵力在手,除了西凤帝派的二十名护卫保护外,连平日里的需要都需向御林军报备,这于身为皇嗣的他是多大的屈辱。偏偏太后虽手中握有兵力,但为了避嫌,是不会借任何一个凤鸣军给凤景行的,否则一旦被西凤帝发现,那么凤景行就必然会遣往封地,太后思子不愿其受苦,是万万不会做这等蠢事的。凤景行的侍卫中又为何会惊现凤鸣军的脸孔,莫非在这皇城之中有人与他勾结?
司夜离不动声色回望着凤景行,等着他让行。风中掠过马蹄声,一身着禁军侍卫的男子急行而来,看到两人,分别下马跪拜,言行急切道:“奴才遵皇上口谕,特来寻回相爷,让相爷速回,莫再寻大夫,皇上已遣宫中御医前往相府诊治夫人。”
此话证实了司夜离所言非虚,凤景行面色尴尬,他是听到了最可靠的消息,以为能扳倒这位深受恩宠的相爷,借此扶植自己的人,没想到终究功亏一篑,也暴露了自己。
夜风徐徐吹过,司夜离绕过凤景行身边,身上的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眸底的波光越渐深沉,微勾的唇角在背驰而去时慢慢收拢,直至擦身而过,紧抿的肃容上取而代之的是如霜覆雪般的冷厉阴鸷。这一局他早就布好,他早就想看看那个几次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将他的信息透露出去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他终于清楚,那个背后之人是谁,真是一箭双雕。
“人人都说本相治府严厉,流锦,你说本相若治府严厉,怎还会有人敢在本相身边做埋伏?看来,是时候肃一肃府中的歪风邪气,免得以为本相无能。”微扬的绢纸撒向半空,余风吹散了空气中淡淡的香味,那是婆罗花的味道。婆罗花生性无毒,颜色艳丽,娇艳中又不失清雅,香味淡而特殊,只需稍稍吸附,与迷迭香混制的酒共用会促使毒发。迷迭香无色无味,一经血液即被化解,便是诊治都无从入手。拍了拍手,将指尖捏碎的纸屑碎末一并扬撒进风中,不过是一颗卒子,能被人利用是卒子的福气,至于死活那就是卒子的运气。
凤景行凝望着碎裂月光下远去的一行人,面色难看至极,指尖静静敲击着马背上棕色的鬓毛,如弹奏着一曲上好的曲子。等了一会,前方夜色下急速奔来一人,那人行了一礼,在他耳畔悄声说道:“王爷,奴才已派人去宫中探寻过,并未有任何异常。”
凤景行点了点头,眸底沉暗,被月光映照的瞳眸却是阴暗难测,他就不信司夜离真能做到天衣无缝,且他今夜在他面前暴露了目标,不知他心里会否怀疑。凤景行唇角忽露出诡异的一笑,临行前也不知宁浩是否知晓自己女儿命在旦夕,看来他有时候也有必要做做好人。
“鬼君……不好了,出事了……”黑无常慌里慌张奔走于冥王殿,期间因太过紧张竟然撞跌了几次,引得过路的罗刹及鬼魂哄然大笑,他却犹然不知,想是事态定然万分紧急。连孟婆都感到不对,前来询问何事,被黑无常撞飞砸在三生石上,她这把老骨头哟,孟婆摸着摔疼的身体,望着黑无常的身影若有所思。
至于黑无常为何会如此焦急寻找冥王,自然是他和白无常干的好事,找了个倒霉催的凡胎,结果人家仙子投胎不过十数载便挂了。挂了便算,大不了再寻个去投再是,偏偏仙子与这位凡体的仙缘未尽,竟是再无法入得他人肉身。人既已死,魂魄却不愿离去,徘徊在尸身周围,旁人近不得半尺。因死时怨气甚重,生前一生悲苦,双手染尽鲜血,却在放下过往时被人刻意凌辱,惨遭杀害。恨意甚重的她竟化作厉鬼,打伤了前来勾魂的黑白无常,若放任下去怕她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故此白无常守着她,黑无常则前去向冥王回禀。
冥王正为参加西王母筹办的蟠桃会筹备礼物而烦恼,他已经连续几年都怀揣着夜明珠前去,早被嘲笑说他是抠门,可他幽冥界拿得出手的确只是夜明珠而已,这一番计较心中着实不大爽快。黑无常又火急火燎的,冥王斥责道:“本君烦着呢,有事速禀,无事退下。”
黑无常哪敢欺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冥王沉怒地看着他,“怎么现在才说?”他最怕的是仙子勾动沉肃在心底的戾气,往事不可重来。况且自神帝当日离去后便避世而去,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梵音之事禀是不禀到真成了难题。为今之计先将这尊大佛请来供着再说。
只听得罗刹风急火燎跑来回禀道:“鬼君,仙子打伤白无常,闯入天界而去,说什么要替他们巴蛇一族报仇。”
冥王一听,顿从靠椅上弹跳而起。梵音定是记起了封印的记忆,找天族拼个你死我活去了。她本已法力尽失,当初为养她的精魂,神帝特意将结魄灯留在她身边,她如今得结魄灯想要入南天门并非难事,结魄灯又是天界十大法器之一,鲜少有天兵再是她的对手,这事铁要闹大,天帝怕是知晓此事非要震怒不可。神帝会找到他也是不想再惊动天界,否则依天界的规矩定要她魂飞魄散不可。
“可知她往哪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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