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她轻声叫唤。
愫愫转过头来瞧她,见她脸上刻意掩去了真实的面容略有惊讶,但她很快就认出她来。她的声音没变,这么多年来总喜欢跟在身后唤她一声“阿姐”的也就唯有她一人。愫愫眼中一瞬间漾起了激动的泪花,令她有生气了许多。她遣退侍女,抬了抬手将她招过去。
彼此轻轻拥抱,就像从前那般。梵音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坐在她身边仔细端详起她的神情。她看起来很平静,可这种平静的背后却透着一种对世事认命般的淡然,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悲凉。或许她已掩饰的足够好,只在私下无人独处时才将情绪稍稍宣泄,若非梵音无意间看到,只怕也会被她所骗。
她看着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被一身华服敛去所有情绪,她也正安静的端详着她,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那些许是她所没有的。
梵音想了想,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话:“阿姐,你真的决定好要嫁给大哥了吗?是不是他们逼你的,如果你不想嫁我可以带你走……”
愫愫笑意盈然的眼底一瞬间黯淡下去,“我能去哪儿呢?”她的家人都在这,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就连唯一爱过的人都在这,此一生她还能去哪。她不是梵音,也做不来梵音的那些事。当年梵音从魔界离开时闹得惊天动地,不止伤了她自己,更是伤了所有人的心。她被抬出魔界时她的阿娘哭得有多悲伤,甚至连魔后的尊严都不顾了,替她去长老面前求情,只望着能饶她一命。她的阿爹虽面上依旧严厉,认为她咎由自取,不想管她的死活,可那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心里的痛怎是用言语能说明的。若非她那时陪在他们身边,又怎能看到失去孩子后父母的悲痛,那一定比这世间任何一种刑罚都痛上千百倍。一向威严的魔尊为此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那时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任性离开阿爹阿娘身边,不是她没有勇气,而是她太孝顺。或许他们就是看出了她的心软,才选择了她。至于她自己,她的选择没那么重要。
愫愫苍凉语境中只剩下一片冷然。梵音深知她说得都对,只是不想她委屈自己,“那你快乐吗?”
愫愫想了很久,释然道:“阿音,快乐是什么呢。于你来说追求自己所爱算不算快乐呢?我想一定是快乐的,哪怕为此需要先付出痛苦,你也必定想尝一尝甜的滋味。可每个人定义快乐都是不同的,于我来说,我更在意阿爹阿娘的悲喜,也更在意身边人的悲喜,如果他们都是快乐的,那我就是快乐的。所以阿音你问我快不快乐,我的快乐与否真的没那么重要。”
就像被乌云笼罩着周身,那是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能说出这番话来,愫愫她……把自己的心上了一道锁,她看着锁外的人欢喜悲伤,而她却在自己的世界中慢慢枯萎。
梵音有些抓狂,她本想听她说几句真心话,可愫愫她根本就对这些都持无所谓的态度,难道她就真甘心认命?现在她这般,自己到底是要带着她走还是留,难免不知所措。
愫愫许是看出她情绪中的不安来,拉着她的手宽慰道:“我没事,不用替我操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逼我,以我的脾性也没人能逼得了。阿音,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害怕我受伤,可这世间除了我自己还有什么人能伤得了我呢!能伤我的不过是我所在意的,若已不在意,又何惧在身边那人是谁。”见梵音没有半分开怀,她又半开玩笑道:“你大哥这般疼你,要是让他知晓你今日来是为了撬他墙角,不知可否会懊悔白疼了你那些年。”她可是第一次听闻不指望自家大哥好的。
她掩唇轻笑,只不知这玩笑中可否含着心酸。
梵音也笑了,为她的这份豁达。她本想问她还爱大哥吗,可显然这个问题太浅薄,她多半还是会沉默。在经历了那些事后,爱与不爱似乎都不再变得那么浅显。他们相识多年,多少情感千丝万缕,岂是一句爱能说明的。哪怕不再爱了,也还有亲情牵绊着,那是他们一生都无法逃脱的。即便大哥从不肯承认,可她知道大哥对愫愫还是有一份责任在,否则也不会有他们今日的婚礼。只不知,大哥对愫愫有几分爱。在愫愫那,怕是早已一点点耗尽了。
她忽然想问问自己,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会做哪种抉择。她与愫愫性格截然相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当真有那一天,怕是不会有这般的结局,她只愿不会有那一天……
“婚典开始了。”侍女在外催促道。他们等着最后给愫愫上妆。
梵音不便再多久留,免得被熟悉之人认出。她起身对愫愫道:“阿姐,我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就赠你一刻的繁花美景吧,往后你就是我的嫂嫂了。”拂袖间整个屋子乃至整个魔界都被五颜六色的鲜花点缀。
拾门而进的侍女几乎是被这美景给惊呼了,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朵真花,更别说是一下子那么多了。反是愫愫有些担心道:“这么多花你是从哪弄来的,你莫不是去抢了花界吧?”
梵音笑道:“嫂嫂怕是太瞧得起阿音了,阿音有多少本事嫂嫂又不是不知,如今阿音也算是半个仙友了,去花界借点花还是可以的。嫂嫂就莫要担心了。”她没心没肺嬉笑着。
愫愫点点头,知道她如今过得挺好也不再多说,只叮嘱道:“要是有委屈无处诉说就告诉我,我或许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我会帮你照顾好阿爹阿娘的,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别回头。”这是来自亲人最朴实的疼爱。
梵音的眼眶一瞬间红了,她努力仰起头,不让心底的悲伤蔓延出来,不让她担心。她用力微笑,也深知愫愫这番话背后代表的意义,那必然也是家人想对她说的。
“阿音。”梵音回过头来,就见愫愫眼眸低垂,辨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她的表情也越发显得遥远,她将梵音唤住道:“我只是不再那么执着的想要爱情了。”她的声音空旷而寂寥,像极了魔界孤守着坟头的鹧鸪鸟,一辈子只守着一人。
她说:“我只愿你此生都不要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而那时梵音确然是不太懂得的,她只是因为愫愫的话而显得悲伤难过不已。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心路历程方能说不再需要爱情了,那是种怎样的悲哀,甚至连绝望都不是,或许是所有情绪爆发后残留的最后一丝淡然。就像烟火余尽后将息未息的一点星火,正等待着燃烬。如果连这点期望都没了,是否也就将她推到了毁灭的边缘。
梵音不敢再往深了想,她比愫愫更不希望懂得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她害怕她一旦懂了,对人生也就失去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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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百花盛开的幸事很快就传入了九重天,可魔界今日是办喜事,虽说邀请了不少人,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天界。花界的百花仙子本想硬闯魔界,但别看魔界外松,实则是内紧。但凡往来盘查都必是紧上又紧,更何况操办喜事,定要确保万无一失。百花仙子没能闯进魔界去,索性就将有人冒充琉璃宫盗花的事告上了天界的天帝陛下处。天帝便差人将神帝给请了来,这种事既出在琉璃宫,总要给花界个交代,闹出去伤了天界的面子,再者他也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敢仗着琉璃宫的名号去盗花界的花,此事非同小可,指不准是要激化花界与天界的矛盾,心思可见非一斑歹毒。可若真是魔界之人又怎会有仙气护体,不被花界的花使给识破;若是天界之人,又为何要去恭贺魔界大婚,且送去这般厚重大礼,莫不是生了叛变之心,投靠去了魔族?这一辈的魔君也非泛泛之辈,会要一个叛出天界的堕仙?
天帝只觉着头疼的很,这事若不能查清,只怕花界与天界的梁子要就此结下,两界的交好也怕要就此打住。这背地里该不会是魔界早就计划好了的,为了摆他们一道。好一个心思狡诈的魔界,想利用他们的大婚扰乱视听,悄悄对天界发起攻势,此事他势必就不会善了。
天帝是动了怒气的,大有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在神帝来之前,天帝已派遣诸方天将前往魔界,定要将那个盗花之人揪出,交由花界处置。
神帝面色从容,心底隐约有个猜测。他坐到天帝另一侧,问百花仙子道:“可有看清那人容貌?”
百花仙子见过礼后道:“花使说那位女子生得貌美,叫人一眼就过目难忘,帝君若是有需要,小仙这就差遣花使将那位女子的容貌画来。”
神帝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只略摇头道:“不用。”想来是对这么位女子也并不上心,就算要了画也未必就知晓是谁。他素来就对琉璃宫的仙侍不太在意,便是就那么几个都未必都见过,还不如唤了灵犀仙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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