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考虑到她们衣服的剪裁,没有带骨的胸衣或裙子,并想到,这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做一个男人该有多简单,她们在世界上走动是多么容易,而且花费如此之少。
然后,她伸手去抓离它最近的衣服,脱掉了它的外套,解开它前面的扣子,脱衣服有一种奇怪的亲近感,她更喜欢它的事实,因为她手指下的男人不是真实的,因此不能摸索,她解开自己衣服上的鞋带,穿上裤子在膝盖以下系好,她穿上束腰外衣,扣上马甲的扣子,把那件条纹大衣披在肩上,系好脖子上的蕾丝领结。
在他们的盔甲下,她感到很安全,但当她面对镜子时,她的情绪就低落了,她的胸部太丰满,腰部太窄,她的臀部太大,在错误的地方塞不进裤子,这件夹克有点帮助,但没有什么能掩饰她的脸,她那弯弯的嘴唇,她那面颊的线条,她那光滑的眉毛,都是那么的柔软和圆润,使人不能不以为她是女人。
她拿起一把大剪刀,试着把松散的一卷头发剪到肩上,但几秒钟后,头发又回来了,地板上的头发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扫走了,没有留下痕迹,连她自己也没有,她找了个别针,用她见过的男人穿的那种风格把浅棕色的波浪系好,然后从其中一顶帽子上摘下一顶三角帽,戴在额头上。
也许在远处,也许只是匆匆一瞥,也许是在夜里,黑暗得把细节都弄脏的时候,但即使在灯光下,这种错觉也不成立。
巴黎的男人很温柔,甚至很漂亮,但他们还是男人。
她叹了口气,卸下了伪装,花了一个小时一件又一件地试穿,她早已渴望着那条裤子的自由,那件束腰外衣的舒适,但是裙子很漂亮,很华丽,其中她最喜欢的是那种可爱的绿色和白色——但它还没有完工,领口和下摆敞开着,等待镶上花边。
她得在一两周后再来看看,希望她能赶在衣服用纸包好送到某个男爵夫人家里之前把它拿走。
最后,艾迪选择了一条深蓝的裙子,裙子的边缘是灰色的,这让她想起了夜晚的暴风雨,乌云遮住了天空,丝绸亲吻着她的皮肤,织物清爽、崭新、毫无瑕疵。
对她来说,这衣服太精致了,太适合参加宴会和舞会了,但她不在乎,如果它引来奇怪的目光,那又怎样?
他们还没来得及八卦就忘了,艾迪把她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没有在意帽子,那天早上从一排衣服上取下来,她溜进窗帘,穿过店铺,裙子在她周围沙沙作响。
她找到了贝坦放在桌子最上面抽屉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小心地用手指按住门铃,她关上身后的门,蹲下身子把铁钥匙从门下的缝隙塞回去,然后起身转身,却撞上了站在街上的一个男人,难怪她没看见他,从鞋子到衣领,他一身黑色,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她已经在喃喃地道歉了,当她抬起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后退了,她看到了他下巴的线条,乌鸦般的卷发,眼睛,尽管没有阳光,还是那么绿,他朝她微笑。
“艾德琳。”这个名字,像燧石一样打在他的舌头上,在她的肋骨后面发出回应的光芒,他的目光掠过她的新衣服。
“你看。”
“我看起来一样。”
“你想要的、不朽的奖赏。”
这一次她没有上钩,他不会尖叫,不会咒骂,也不会指出他是如何诅咒她的,但他一定会看到她脸上的挣扎,因为他笑了,轻柔而轻盈,就像微风一样。
“来吧。”
影子伸出胳膊说,“我陪你走。”
他没有说他会送她回家,如果是中午,她就会蔑视这个提议,故意刁难他,(当然,如果是正午,黑暗就不会出现了,)但已经很晚了,只有一种女人会在夜晚独自行走。
艾迪已经了解到,女性——至少是特定阶层的女性,即使在白天也不会独自外出,他们像盆栽植物一样藏在室内,藏在窗帘后面,当它们出去的时候,它们成群结队,安全地呆在彼此陪伴的笼子里,而且总是在白天。
早晨独自行走是可耻的,夜晚独自行走则是另一回事。
艾迪知道,她从各个方面感受到了他们的容貌,他们的判断,女人们从窗户里看不起她,男人们想在街上买她,虔诚的人们想拯救她的灵魂,好像她还没有卖掉似的。
她曾不止一次地答应过教会,但只是为了庇护,而从未得救。
“嗯?”影子伸出胳膊问。
也许她比自己说的更孤独,也许有敌人的连队总比没有强,艾迪没有抓住他的胳膊,但她开始走了,她不需要看就知道他已经在她身边的步伐,他的鞋子在鹅卵石上发出轻柔的回声,微风像手掌一样轻抚着她的背,他们默默地走着,直到她无法忍受为止,直到她的决心动摇。
她回头一看,看见了他,头微微向后仰着,黑睫毛刷着白皙的脸颊,他在夜里呼吸,虽然很臭,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仿佛他完全放松了,他的形象嘲弄了她,即使他的边缘模糊了,黑到黑,阴影上的烟雾,提醒着他是什么,他不是什么,她的沉默被打破了,话也脱口而出。
“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就能变成什么样子,是吗?”
他的头垂了下来。
“是这样的。”
“那就改变吧。”她说,“我不忍心看你。”
一个悲伤的微笑,“我很喜欢这种形式,我想你也一样。”
“我做过一次。”她说,
“可是你把它给我毁了。”这是一个突破口,但她发现得太晚了,这是她自己盔甲上的一个裂缝,现在他再也不会改变了。
艾迪在一条狭窄蜿蜒的街道上停了下来,前面是一所房子,如果它能叫房子的话,一个摇摇欲坠的木结构,像一堆引火物,废弃物,但并不是镂空的。
他走后,她会爬过木板的缝隙,尽量不把新裙子的褶边弄脏,穿过凹凸不平的地板,爬上一段破破烂烂的楼梯,来到阁楼,并希望没有别人先发现它。
她会爬出她的鲱鱼桶,把衣服仔细地折叠起来,然后她会躺在一个托盘的麻袋里,通过天花板的分割木板,希望不下雨,而迷失的灵魂蠕变在身体下面的房子上。
明天,那间小房子就会被占领,一个月后,那栋楼就会被烧毁,但现在担心未来是没有意义的,暗影之神像窗帘一样在她背后移动。
“你要坚持多久?”他若有所思地说。
“如果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已经祈求过上天,冬天冰冷刺骨的牙齿陷入她的皮肤时,或饥饿抓她的骨头时,一日又一日的苦难,她无法忍受再次经历一遍。
然而,当他们听到这些话被鹦鹉学舌地重复着,用他的声音而不是她的声音,他们就失去了一定程度的敌意。
“你没有看见吗?”
他说,一双绿眼睛像碎玻璃一样锐利。
“除了我提供的,没有尽头的永生,你所要做的就是屈服——”
“我看到了一头大象。”
艾迪说,那些话就像炭上的冷水,暗夜之神仍在她身边,她继续说下去,凝视着那座摇摇欲坠的房子、破碎的屋顶和上面开阔的天空。
“事实上,它们在宫殿的庭院里,作为一些示现的一部分,我不知道动物可以这么大。有一天广场上有一个小提琴手,”她继续说,声音平稳,“他的音乐让我哭了,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歌。我喝着香槟,直接从瓶子里喝下去,看着太阳在塞纳河上落山,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响起,如果是在维隆,这些事是不会发生的。”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才过了两年。”
她说:“想想我拥有的所有时间,以及我将看到的所有事物。”
艾迪对着阴影咧嘴一笑,一个小小的野性的微笑,所有的牙齿享受着幽默从他的脸上落下的方式。
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但看到他摇摇欲坠,哪怕只有片刻,也让人感到甜蜜,然后突然间,他靠得太近了,他们之间的空气就像蜡烛一样发出咝咝的声音。
他身上散发着夏夜的气息,大地的气息,苔藓的气息,还有在星星下摇曳的高草的气息,和一些更黑暗的东西,岩石上的血,森林里的狼。
他向她靠过去,直到他的脸颊与她的脸颊擦过,当他再次说话时,这些话只不过是透过皮肤的耳语。
“你认为事情会变得更容易。”他说。
“它不会,你就像走了一样,你活着的每一年都会觉得是一辈子,而在每一生中,你都会被遗忘。你的痛苦毫无意义,你的生命毫无意义,岁月就像你脚踝上的重量,他们会一点一点地压碎你,当你无法忍受的时候,你就会请求我解除你的痛苦。”
艾迪转头面对暗夜之神,但他已经走了,她独自站在狭窄的路上。
她轻轻地、不稳定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呼了出来,然后伸直腰、捋平了裙子,走进了那间破旧的房子,至少今晚,那是她的家。
……
书店今天比较忙,一个孩子和他想象中的朋友玩捉迷藏,而他的父亲则翻看军事史,一个大学生蹲着,浏览着布莱克的不同版本。
她昨天遇到的那个男孩站在柜台后面,她研究着他,这种习惯就像翻阅一本书,他的黑发披散在眼前,桀骜不驯,他把球推回去,但几秒钟后球又向前倒了,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她认为,他是那种不能很好地保守秘密的人。
有一个很短的队列,所以艾迪在诗歌和回忆录之间徘徊,她用指甲抠着架子,不一会儿,一个橙色的脑袋从架子上的黑暗中探了出来,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布克,等待着队伍从3个减到2个,再减到1个。
男孩——亨利——注意到了她,他在旁边徘徊,脸上掠过了什么东西,速度太快,连她都看不懂,然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柜台前的那个女人身上,
“是的,克莱恩女士。”他说,“不,这很好,如果不是他想要的,就把它拿回来。”
那个女人抓着她的购物袋蹒跚地走了,艾迪走了上来,“你好。”她愉快地说,“你好。”亨利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谨慎。
“我能帮你吗?”
“我希望如此。”
她说着,使出浑身解数,她把《奥德赛放在他们之间。
“我的朋友给我买了这本书,但我已经有了,我希望我可以用它换别的东西。”
他研究她,他眼镜后面的黑眉毛扬起,“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她笑着说,“很难相信我已经拥有了这本希腊语,但是——”
他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
“你的。”艾迪颤抖着,被他声音的尾音甩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值得问问……”
“这不是图书馆。”他责备道,“你不能只是用一本书换另一本书。”
艾迪挺直腰杆,“很明显。”她说,有点生气。
“但就像我说的,我朋友问了我没有买,我刚听到你对克莱恩女士说——”
他的脸色变得僵硬,就像一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建议下次你还书时,不要把书还给你第一次偷书的那个人。”
一块石头落进了她的胸膛,“什么?”
他摇摇头,“你昨天还在这儿,”
“我没有——”
“我记得你。”三个字,大到足以改变世界,我记得你,艾迪踉跄了一下,好像被击中了,马上就要倒下去,她试图使自己恢复正常。
“不,你不能。”她坚定地说,他的绿色眼睛眯了起来,“是的,我做的事,你昨天来过这里,绿色毛衣,黑色牛仔裤,你偷了这本旧的《奥德赛,我把它还给了你,因为谁会偷一本旧的《希腊奥德赛,然后你还敢回到这里,想拿它换别的东西?当你连第一本书都没买的时候……”
艾迪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一种幻觉,她不理解,她不能——
他说:“听着。我想你最好走开。”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指着门,她的脚动不了,他们拒绝,带她离开这三个字,我记得你,三百年,三百年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记得,她想抓住他的袖子,想拉他,想知道为什么,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男孩。
军事历史书籍的顾客是在等待支付,孩子抱着他的腿,和男孩的眼镜怒视着她,这都是错误的,她抓着柜台,感觉自己要晕倒了,他的眼神软化了,只是一点点。
“拜托。”他压低声音说,
“这就走。”她尝试,她不能,艾迪走到开着的门口,从商店到大街的四小步,在她的东西给之前,她瘫倒在楼梯上。
她双手抱着头,感觉自己要哭了,或者要笑了,但他却透过商店门的斜面玻璃嵌板凝视着她,每次男孩走进视野里,她都注视着他,她的眼睛无法移开。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记得——”
“你在干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站在敞开的门口,双臂交叉,太阳在天空中移得更低了,光线变得稀薄了。
“等你。”她说,一开口就畏缩了,“我想道歉。”她继续说,“为了整本书的事。
“很好。”他简短地说。
“不,不是的。”她说着站了起来,“让我请你喝杯咖啡。”
“你不必那么做。”
“我坚持,作为一个道歉。”
“我得工作。”
“请答应我”,这一定是她说话的方式中的某种东西,希望和需要的混合,这不仅仅意味着一本书,不仅仅意味着一个抱歉,这让男孩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意识到他真的没有时间。
直到现在,他的眼神里有奇怪的东西在探索,但无论他看到她什么,都会改变他的想法。
他说:“一杯咖啡,你仍然被禁止进入商店。”
艾迪感觉到空气回流到她的肺里,“成交”。
……
艾迪在书店的台阶上徘徊了一个小时,直到书店关门,亨利锁了起来,转身看到她坐在那里。
艾迪再次面对他的茫然,确认他们之前的相遇只是一些奇怪的小故障,在她的诅咒的几个世纪里一针滑落,但当他看着她时,他认出了她,她肯定他认识她,他的眉毛在纠结的卷发下面扬起,好像他很惊讶她还在那里,但他的烦恼已经让位于另一件事——让她更加困惑的事,他的敌意比怀疑少,他的警惕比解脱多,他仍然是美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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