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是个奇葩把女儿当亲爹,把亲爹当仇人。迫于孝道身体上无法打击对方于是想方设法在精神上给亲爹沐英一万点的打击以气倒父亲为乐,他觉得自己天生就不知道怎么当儿子。
但是自从把女儿阿雷当亲爹孝敬之后,沐春用实践证明了人类的潜力是无穷的他真的可以当一个二十四孝的儿子只要对象是女儿不是亲爹。
夏天到了,女儿喜欢看萤火虫沐春为了捉萤火虫而舍身饲蚊被咬得满头都是蚊子包在菊花田里捉了五十几只萤火虫放进网纱袋里挂在女儿的摇篮上头,看着女儿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惊喜的表情,沐春都忘记了脸上的痒。
倒是胡善围半夜醒来时被丈夫脸上“告老返童”般青春痘般的蚊子包给吓到了辗转反侧睡眠都吓没了,很是烦躁,于是一脚将沐春踢下床,要他打地铺睡去。
沐春被踢下床,依然死性不改次日照样去抓萤火虫还拒绝了时千户的帮忙非要自己抓才能显示父爱孝顺,简直堪称愚孝中的战斗机了。
胡善围到底心疼丈夫,想起以前去贵州时奢香夫人路上用某种药草的汁液涂在皮肤上防蚊虫的往事,找了彝族人打听药材名称,找到了药草,捣碎给沐春涂抹上,沐春这张脸才避免被蚊子包毁容。
在阿雷面前,沐春简直一点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他学大黄家里养的田园犬汪汪叫,逗女儿开心。在腰后面装一把绿孔雀毛,然后趴下,四肢着地,学猫疯狂的转圈,去捉自己的孔雀尾巴。
学猫咪追尾巴是沐春绝学了,阿雷最喜欢看,她名不虚传,笑声宏亮的就像打雷。
看到女儿高兴,沐春转的更加疯狂了,如孝子一样“彩衣娱亲”。
时千户看到这一幕,连连摇头,叠声道:“堂堂黔国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夫人,国公爷只听您的话,您赶紧阻止啊!”
自打有了阿雷以来,胡善围从几天想揍一次沐春变成了一天想揍几次沐春,可谓是飞一般的进步了,不过,看到沐春在腰身后面绑着孔雀毛学猫转圈追尾巴,胡善围没有火冒三丈,相反,她双目有怜悯之色:“随他去吧,他其实……只在治愈自己。”
胡善围不愧为是沐春的知己,沐春小时候缺乏父母之爱,纵使受到帝后宠爱,心中的空洞还是存在的,并且随着七岁回归家庭,在祠堂里“发粪涂墙”,被父亲毒打到晕过去后,父子见面就干仗,他心中的那个空洞越来越大,成了深渊。
他凝望着深渊,深渊也在凝望着他。
这个空洞在遇到胡善围之后停止扩散,但一直存在着。胡善围走近他的人生里,他不再盯着深渊,改为努力拥抱幸福,长出自己的壳,避免了被拖入深渊,只是深渊不会因为拥有幸福而消失,它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人类的情感就是如此复杂又简单,童年的创伤影响人一生的行为模式。
童年越是缺乏什么,被人剥夺了什么,成年后就会不知觉的找回来,非要满足不可。或者,走向另一个极端去剥夺子女或者别人同样的东西,让子女或者其他人也尝到他童年失去过的痛苦滋味,然后形成恶性循环,一代代的传下去。
勇敢者选择前者,给予别人幸福。懦弱或者平庸者选择后者,去复制痛苦,毕竟复制痛苦比创造幸福简单多了。
阿雷的笑声就像女娲娘娘练就的五色石,一块块填补着沐春内心的深渊。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沐春内心的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充着。
与其说给予女儿父爱,不如说是给自己,他内心多么渴望父爱,他就给与阿雷多少父爱,学狗叫算什么?学猫打圈算什么?舍身饲蚊算什么?即使割肉也愿意的。
故,胡善围并不阻止沐春把女儿当爹养着,三口之家慈父严母的格局已成定局。
京城的内应陈瑄传来消息,洪武帝油枯灯尽,似乎不太好了。
沐春赶紧秘密上书,说自己“得疾已三四寒暑,尝竭诚殚思,气血愈耗”,反正已经虚弱到无力治理云南了,请求老皇帝履行承诺,搞死自己。
有女万事足,沐春不想干了,只想回家陪着老婆孩子,简直归心似箭。
洪武帝允了,要他来个完美谢幕,顺利移交权力。
还有什么比为父报仇更加完美呢?
沐英是死在平定麓川思伦发时的受降仪式上的,当时思伦发向沐英递送投降书,岂料手下刀干孟设了埋伏,蛊惑心腹当人体炸/弹,自/爆的瞬间,沐英以身为盾,抱着儿子沐春跳河,腰椎都炸断了,下半身瘫痪,此日去世。
沐英临终前叮嘱沐春不要为他报仇,留着刀干孟的命,让思伦发的儿子思行发为父亲报仇,制造内讧,以消耗麓川实力,等双方互殴打得差不多了再说。
沐英当沐春的爹很渣,但是当封疆大吏很优秀。
如今六年过去,麓川果然如沐英所料的那样,长达六年的内讧,使得麓川从实力最强的云南土司一落千丈,再无力反叛了。
沐春于是向思行发伸出橄榄枝,表示他愿意出兵,帮助思行发彻底铲除刀干孟势力,为彼此的父亲报仇。
思行发当然同意了,两人联手,出兵征讨刀干孟,顺利生擒了杀父仇人,并当场斩在阵前祭旗。
可是这一战,原本“得疾已三四寒暑,尝竭诚殚思,气血愈耗”的沐春旧病复发,在行军回来途中就咽气了。
惊闻噩耗,云南遍地皆缟素,还唱着悲伤的歌谣,来纪念沐春:
“孰为我父?孰为我母?无母奚居,无父奚附,天梦梦乎?莫恤我穷乎!
于畎于亩,是耕是籽。唯黍唯稌,以餴以饎。我有父母,先王之子。”
这首歌谣就是沐春在他爹沐英死后编出来的,如今云南百姓只要能够说话的都会唱了。
沐春无子,而且在临死前的遗言是他魂牵云南这片土地,死后不要回到南京观音山沐氏家族墓地安葬,而是火化烧成灰,洒在他一手督建的两个标志性大工程:沟通大江,连接云南南北的云津桥和灌溉千顷田地的汤池渠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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