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走群众路线开展群众工作。
这是洪武帝给胡善围制定的选秀方针。
胡善围顿时觉得压力很大说道:“皇上选秀畎亩,这是从未有过之事,这不是采选普通的秀女以充廷掖这次选的是皇太孙妃世子妃还有部分郡王妃关系重大,可以说影响大明将来的国运,请皇上三思。”
上司一张嘴下属跑断腿。
并非胡善围故意推诿责任,而是出于实际情况考虑,平民皇后或者王妃大多是妾室扶正爬到那个位置,已经是身经百战,高智商高情商高段位的人物,其文化见识早就脱离了最初的平民阶层历朝历代的皇室贵胄们怎么可能娶一个平民当原配正室?
何况皇太孙妃世子妃将来都是宗妇有教养子女、母仪天下或者藩地的重要责任,平民百姓的子女,连男丁都未必识的几个字,何况是女儿呢?
洪武帝出身凤阳农民,大字不识,但是孝慈皇后是妥妥的大地主家庭出身,自幼就读书识字,父亲养了许多豪侠门客,经常接济各路“英雄”,类似水浒传里宋江似的人物。
若不是父亲屏蔽的关键字,家产被族人夺去,寡母带着孤女投奔当初接受过马家接济的豪侠郭子兴,孝慈皇后才会沦落成了农民起义军小头目的养女。
就连胡善围自己虽出身商户,但是她祖先是山东济宁的大族,书香门第,从家里藏书来看,胡家家学底蕴还是不错的。
洪武帝轻飘飘一句“选秀民间,联姻畎亩”,脱离了皇家的实际需求,若是别人,一句“尊旨”了事,反正又不是自家娶媳妇,海选秀女,挑几个交差便是。
但胡善围从来不会盲从任何人,这也是洪武帝看中她当尚宫的主要原因之一,若想要个附庸,满后宫都是。
面对胡善围提出的异议,洪武帝用她以前怼他的话来怼了回去:“从来如此,那便对么?选秀民间,联姻畎亩,又不是说非得找那些大字不识的村妇和市井泼妇,小门小户的地主、小官员家的闺女都是可以的,只要相貌端正,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德才兼备,出身清白,都有机会嫁入皇室。”
“从来如此,那便对么”是胡善围在成穆贵妃孙氏的葬礼规格上提出改变国家孝制,“父母同尊”观点上说的,这一次洪武帝终于找到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怼她。
这个老皇帝坏滴很!
胡善围被怼得哑口无言。
洪武帝看她吃瘪,心下暗爽:你也有今天。
其实洪武帝“选秀民间,联姻畎亩”不是突然拍脑袋产生的想法,早在洪武十七年,后宫就不再有出身勋贵的女子封妃了,皆是庶民出身,或者干脆就是高丽的贡女。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洪武帝一口气册封了李氏为贤妃,葛氏为贤妃,刘氏为惠妃。执掌后宫大权的崔淑妃,干脆就是后宫女官出身的崔尚仪,所以洪武帝最先开始走群众路线,率先把自己庞大的后宫平民化了。
这两年因“蓝玉案”,宫外腥风血雨,但并没有影响后宫,除了有崔淑妃和胡善围坐镇的原因,实质性的原因其实后宫平民化之后,明显风平浪静,撩不起什么大水花了,因为这些庶民出身的嫔妃本身和暴风骤雨的官场没有什么关系。
否则,就是请镇山太岁,巡海夜叉来帮忙,后宫会和以前胡贵妃,达定妃,端敬贵妃那样风波不断,“好戏”连台。
洪武帝尝到了后宫平民化的甜头,想要借这次选秀,让孙辈们也跟着尝尝甜头。
然而,面对洪武帝的一厢情愿,孙辈们,包括皇太孙朱允炆其实都是拒绝的,表面哈哈哈,内心呵呵呵。
蓝玉案已经到了尾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该杀的都杀了,坟头的草都二尺长了,结亲风险极低,谁不希望娶一个娘家势力强大,能给自己的事业带来助力的屏蔽的关键字啊!
什么选秀畎亩?我拒绝!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洪武帝才不会理会孙辈的想法,孙辈也是棋子,他想怎么摆就怎么摆,他自以为是为了孙辈们将来后院省心作想,“都是为了你们好”。
洪武帝下旨,在河南,北平,山东,陕西,江苏,浙江,江西等经济文化大省里进行选秀,类似云南这种新开拓之地或者偏远的穷地方,根基尚浅,人口整体素质偏差的地方直接排除,免得过了初选,最后在京城里选拔时全部淘汰,尴尬不说,朝廷还要出路费住宿费。
第一轮海选,未婚女性在十三岁和十六岁之间,由父母送去各州府衙进行初选,州府选出佼佼者,送到各地藩王府里进行复选,由藩王和王妃负责,朝廷派出女官和太监协助藩王府选出优秀者约一百名,顺便一起带进京城,与其他藩王府选中的秀女进行逐轮pk。
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平民王妃,一夜之间就可以飞上枝头,实现别人奋斗多少代人都无法企及的阶层跨越。
圣旨一出,多少有未屏蔽的关键字的人家彻夜难眠,次日就带着女人去州府衙门报名,衙门外头人山人海,都是身怀“王妃梦”的豆蔻少女,简直是屏蔽的关键字挑一,虽说希望渺茫,万一选中了呢?
宫廷女官们又要出差,前往各个藩王府选秀女,胡善围作为尚宫和第一届以平民为主的选秀总负责人,临行前给诸位女官开大会。
和胡善围一起进宫的女官除了状元沈琼莲外,陈二妹,江全,包括她的徒弟黄惟德都起码是司字辈的女官了,作为中流砥柱,都要派出去给选秀把关。
这是胡善围最后一个任务,不得有失,加上藩王府路途遥远,年纪大的女官受不了路途疲劳,这次派出去的都是年轻一辈的精锐。
胡善围详细说了选秀的规则等各项章程,天已经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胡善围说道:“我最后再说一点”
众女官个个内心翻白眼,按照经验,最后一点总是会变成一坨话。
胡善围说道:“你们此去藩王府,一定要记住,什么都没有自身安全重要,安全第一,选秀第二。安全不注意,亲人朋友两行泪。”
刘司言当年割舌的惨烈,胡善围铭记于心,她不希望悲剧重演。秀可以重选,人命没了就找不回来了。
次日,女官们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出差,胡善围留在宫廷,预备接下来的复选和终选。
与此同时,京城教坊司在武定桥开设的勾栏戏院。
今天上演的经典南戏琵琶记。
戏台上女主角赵五娘正在唱最经典的一首山坡羊:
“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烦的二亲,软怯怯不济事的孤身己。”
赵五娘的丈夫上京赶考多年不归,又遇饥荒,她把粮食让给公婆吃,自己偷偷躲起来吃用来喂猪的糠,公婆还误会她偷吃什么好东西。
台上的赵五娘是教坊司的名旦,将女主角的委屈悲情演绎的淋漓尽致。台下叫好声一片,但是正对着戏台的中间最好的一个四方小桌,只坐着一个老男人,那个老男人没有拍手叫好,也没有往戏台上扔碎银子,小首饰什么的打赏,他就静静坐在那里听戏喝茶,好像沉浸在戏中,深深体会体会到了赵五娘的悲伤,眼睫似乎有些润湿。
一群穿着骚粉色广袖道袍、头戴黑色/网巾的少年人呼啦啦涌进来,还互相打趣打闹,似乎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中间簇拥着两个身形瘦小的少年,两个小少年相对安静,好像第一次来教坊司的勾栏,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这样骚粉配黑的打扮是目前京城的“爆款”搭配,这群人打扮入时,气宇不凡,一看就是豪门贵公子。
勾栏里头戴着绿头巾的男性官奴连忙迎接过去,指着左边的两张大桌子,“各位这边请,想要喝什么茶?”
明朝教坊司的男性官奴标准服饰是绿头巾,而且奴籍不能和良籍通婚,只能“自我消化”,官奴娶官奴,子孙后代都是官奴,教坊司女乐有时候供人玩乐,时间一长,就把屏蔽的关键字外头有人叫做戴绿帽子。
这群少年郎觉得左边视野不好,看戏别扭,指着中间的大桌说道:“我们坐这里。”
绿帽子忙解释道:“中间只剩下一个桌子了,客官们一共五个人,一桌坐不下。”
为首的是个身形白胖、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少年,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说道:“既如此,我们就坐左边。”
“不行。”白胖少年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气宇轩昂的少年,那少年指着身边两个身形瘦小,眉目清秀的小少年,“两个……弟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应该让他们玩的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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