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正待说话,却听门外乱哄哄的,黑压压走进来一大班人。
定睛看去,为首的正是贾族太夫人,荣国夫人贾母。其后跟着贾赦贾政两子,后随邢、王两位夫人。
再后面跟着纨、凤两个媳妇,另有惜春执意要来,迎春探春相随。
最后是一班丫鬟婆子,只在门外守着。
李瑜见贾母来了,也不起身,倒是轻声说道:“李瑜身负皇命,不敢见礼,还请老太太体谅。”
贾母顺李瑜的眼神看去,见正堂中案上供奉着一个黄绸封袋,上织云绣龙,正是天家御用。
贾母不敢怠慢,一步一步踱至堂前正中,整衣敛容,冲着圣谕当头跪下参拜。
其后众人见贾母拜,也跟着纳头参拜。
尤氏在一旁看着,因之前不懂,不曾拜过圣谕,这遭见贾母恭敬礼拜,忙两步到边上也跪了。
整个堂内,只李瑜端坐在一旁安之若素,更无他人敢站敢坐,便连声响都不敢发一点。
李瑜见贾母如此,起身说道:“圣恩天赐,请老太太并诸位起身了。”说罢,向案上拱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一旁贾政先起身来扶贾母,众人也都起来,一时间正堂内倒也显得有些拥挤。
李瑜扶着贾母在身旁坐下,先开口问道:“老太太来此所为何事?”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瑜哥儿此来宁府之事,我已听说了,却不知圣谕为何?”
李瑜笑道:“老太太,陛下亲手书谕,盖印加封,我也不知陛下要传什么。”
贾母沉默半晌,道:“瑜哥儿在宫中待了许久,想必是知道一二点,看在老婆子的份上,便略说一二吧。”
贾赦贾政等人在堂内站着,侧耳细听,也是好奇不已。
李瑜细想了一会,叹道:“老太太,孙儿也不愿瞒你,却也不好多言,只能略说几字……”
李瑜顿了一会,接着道:“圣心不悦啊。”
贾母听了,脸色瞬变,铁青一般,头上灰发似乎也苍白了些。
将手扶住椅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珍哥儿媳妇,他们父子如今在何处?可曾派人寻了来?”
尤氏听贾母相询,只是一屋子亲戚,老少皆在,哪里好说的?只得在那里抓紧了衣袖,红了脸埋头不语。
李瑜见尤氏不说话了,抬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不平不淡地说道:“听说是往缀玉楼去了……”
贾母贾赦等人脸色剧变,贾母拿拐杖狠砸了一下地面,哀叹道:“珍哥儿糊涂啊!”
李瑜见他们在那里垂首叹息,心中却冷笑不止。
贾蓉失德一事方不过半月,神京内无论官宦贵族还是民间巷里,皆传得沸沸扬扬。
此时贾珍不拘子于府内思过,反携伴往烟花巷口寻乐,可谓是不思悔改,置贾府名誉于不顾。
更兼不巧今日有圣谕传来,领谕之人却迟迟不在,流连于勾栏瓦舍、青楼妓馆,如若传扬出去,入了圣上耳中,少不得要治贾珍一个蔑视皇帝的不敬之罪。
似贾珍此人,李瑜以往虽不交往熟识,只是也听过其风流的腌臜事来。
原本也与他无干的,只是贾蓉冲撞了可卿,少不得贾珍也惦记上,既然已经交恶了,那便只有往死里得罪。
况贾珍又是一个不知悔改的,若是指望他能止污从善,幡然悔悟,恐怕是难于登天了。
李瑜原本兀自在想如何对付贾珍。不过是想先凭依圣谕,先给他个下马威来,到底叫他怕了自己,再图后事。
何况自己同可卿已由贾母保过媒立下婚书的,若其敢胡作非为,定不得个好下场。
谁料今来宣谕,偏贾珍贾蓉不在府中,竟自去狎妓了,这自是一个好机会。因此定了两刻钟,着命贾珍二人回府接谕。
那缀玉楼李瑜也知道的,远在西市,那传信的从城中东北往返,另算上中间耗的时间,非要半个时辰不可。
届时无人领谕,李瑜大可回返宫中如实禀报,按着不敬之罪,百官弹压,不怕贾珍不被黜落爵位的。
谁料贾母偏偏过东府来了,竟打了李瑜一个措手不及。
李瑜是贾母一手抚养大的,即便他有后世之思想,却也同这前身的灵魂相合。
这一十二年的祖孙感情,早牢牢印刻在他心中。
这贾族之中,其余人他大可不加理会,不给一点面子。可如若这贾母相求,他却如何也拒绝不得。
李瑜内心煎熬,只怕贾母舍下脸面求他,一向果决,今日却犹豫起来。
时间一点点飞逝,门外又落了雪来,北风呼啸,如怒如泣。屋内虽则地龙蒸腾着热气,只是一众人皆觉着难言的冷意。
李瑜抬茶杯一口饮尽,撩起披风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贾珍贾蓉误了圣谕,瑜也当回宫中复命了。”
说罢便往正中案上取封袋,步履轻稳,却如雷霆霹雳,重重击打在众人心中。
李瑜取过圣谕,仍右手高举,往门外走去。
众人见了圣谕,凡坐者皆起身,凡私语者皆静默,不敢上前阻拦。贾母脸色阴沉不定,仍在那里不动分毫。
李瑜正要走至门口,却见尤氏拦在面前跪地哭喊道:“瑜兄弟还请看在多年亲戚份上,再宽容片刻吧!”
李瑜脸色淡然,语气平静,清冷的声音传出。
“夫人还是请让吧,已经宽限了两刻钟,贾珍贾蓉贻误圣谕,实不能再等了。否则届时驳了圣上脸面,我等也受不起。”
尤氏又恐又悲,瘫坐在地上,泪流不止,娇润的容颜上因惊吓显得惨白,全无一点风韵佳人的姿采。
李瑜淡淡看过她一眼,抬脚便从一旁迈过,方一脚踏出门,却听背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哀叹。
“瑜哥儿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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