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孙康奇怪,以为自己精神过于集中,出现幻觉听错了,于是放下笔墨,走出堂外看了看月色,顿时身心为之一松。
可是又想起哪里不对,明明刚才听到有人站在堂外念诗,可是又没人,孙康在心里默念刚刚听见的诗句,又看了看堂外院中,除了几口水缸和盆景之外,别无其他,孙康奇怪,只好再次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堂外走了几步的孙康,走进屋内接着办公,刚走进门坎,就被眼前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公文,孙康一惊,看着来人,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孙康心里越发惊惧,正色道:“你是谁?”那人也不说话,依旧低着头。
孙康怒道:“那到底是谁?擅闯藩台衙门可是重罪。”
只见那人随即抬头一笑,看着孙康道:“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孙康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依然笑着看着孙康,起身笑着向孙康走去,孙康定睛一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心跳加快,忽然一下子大叫道:“你是张孝霆?”
张孝霆哈哈大笑道:“给孙大人请安了。”
孙康上前一把抱住,久久不愿撒手,嘴里一直道:“真的是你?”
张孝霆开心的道:“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孙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上下打量着张孝霆,只见张孝霆比以前黑了一点,长高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一种自然的豪气与洒脱,但是大致的轮廓没变。
孙康激动的道:“这些年你跑哪去了,我一直打听你的消息。”
张孝霆笑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兄弟二人手拉手,久久不松,此情此景对二人来讲犹如梦中一般,却又如此的真实与真挚。
张孝霆看着孙康笑道:“真没想到你我兄弟二人竟然在这里见面。”
孙康大笑道:“哈哈!谁说不是呢!你我一别就是快九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张孝霆看着孙康,一时不知该和他怎么说,道:“你有酒吗?”
孙康醍醐灌顶,道:“此情此景怎能没有酒,你等着。”
不一会孙康拿出一坛美酒,笑着道:“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出了后堂,过前厅,出来衙门,孙康叫来一名衙役在酒楼里弄了点好菜,二人来到大明寺的佛塔之上,此情此景让人感慨万千,又有一种豪情万丈,当年二人立志做一番事业,如今相隔多年,二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截然相反的变化,一个是地方大员,一个是武林侠客,不得不说老天爷的天意手段。
孙康指着远处道:“你看,这扬州是何其壮观,何其繁华。”
张孝霆虽然白天来过这里,但是夜晚的扬州城却有着和白天不一样的景致,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张孝霆笑道:“扬州果然是千古名城,繁华富丽,真让人流连忘返。”
孙康笑道:“如此你就住在扬州,你我从此兄弟永不分离。”
张孝霆笑着看着孙康道:“孙大人是不打算让我喝酒呀!”
孙康大笑道:“我差点忘了。”
孙康将酒菜摆在桌上,倒满酒杯,张孝霆笑道:“在佛塔上喝酒,不怕佛祖怪罪吗?”
孙康笑道:“你我兄弟今日重逢,乃人生一大快事,你我皆是俗人,我想佛祖他老人家没那么小气。”二人哈哈大笑。
二人喝着美酒,不知不觉,一坛酒已经下去一半,张孝霆本不胜酒力,此时脸色微红,有些醉意,孙康话也多了起来,道:“你这些年到底是去了哪里?”
张孝霆放下杯子,起身走到栏杆处,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不无感慨的道:“这些年你我都经历了许多,许多事情真让人难以回首。”
孙康起身,看着张孝霆的脸上多了一层感慨,孙康也感慨道:“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一人在家足不出户,坚持苦读,终于金榜题名,后来又遇到沈阁老的提携,让我做这个扬州藩台,当年以为凭借这一腔热血,就可以为天下公,今日身处其间,方知这其中的艰辛。”
张孝霆看着孙康道:“我白天在城中都听说了,老百姓已经记住你了。”
孙康笑道:“书上说不求功名留于世,但求清白在人间。”
张孝霆道:“这是你的信念,不是吗?”
孙康看着张孝霆道:“你呢?难道这不是你当初的信念吗?”
张孝霆没有说话,在心里,张孝霆害怕孙康问起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不知该如何回答,孙康看着张孝霆若有心思,再次问道:“我一直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好像在刻意的回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孝霆本想编一段故事应付一下,可是如此又是意义何在呢?于是张孝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把这些年的所有遭遇全部告诉了孙康。
张孝霆说完坐在石凳上,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孙康却是久久沉静在张孝霆的过往经历中,张孝霆道:“你说说,是不是造化弄人?”
孙康道:“如今你身居武林,而我置身庙堂,你肩负武林道义,我身担百姓福祉,这也是一种信念,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我之间并无本质上的区别,殊途同归而已。”
张孝霆知道孙康是在安慰自己,其实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在的所有,孙康说的没错,殊途同归而已,又叹口气道:“不说这个了。”
张孝霆忽然脑海中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不禁道:“我的爹娘还好吗?”
孙康看着张孝霆,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奇怪的神情,似紧张,似犹豫,还有点不知所措,张孝霆看着孙康又道:“他们还好吗?”
孙康担心的神情看着张孝霆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张孝霆心惊道:“到底怎么了?”
孙康不知该如何说起,有些紧张,正犹豫间,张孝霆好像预感到事情的不对劲,拉住孙康的肩膀,激动的道:“说呀!”
孙康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下看着张孝霆满是期待中带有一丝紧张的神情,道:“你爹三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
张孝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孙康看着张孝霆道:“你爹三年前去世了。”
张孝霆一把抓住孙康的胳膊,大吼道:“你说的是真的?”
孙康点点头道:“是真的。”
张孝霆忽然感觉到脑子一阵空白,情绪激动的他脸色苍白,颤抖的双手不住的晃动着,眼泪夺眶而出,蹒跚的身躯不住的后退。
孙康担心的走过去,道:“孝霆,你没事吧!”
张孝霆根本就没听见孙康说什么,此时在他的耳朵里“嗡嗡”一片,仿佛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忽然张孝霆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那种痛苦可能是孙康无法理解的,老爹的死对张孝霆的打击是多么的突然,那么的强烈。
张孝霆还记得自己的老爹,老实本分,总是一副憨厚的神情,唯一的嗜好就是喝点小酒,种种情景历历在目,在耳边在脑海里回荡,身临其境般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只是这种感觉此时是多么的苦涩与难以接受。
天好像一下子坍塌了下来,张孝霆悲痛的快要窒息,哭声回荡在佛塔,威风吹过,传向远方,淹没在繁华的市井之中。
一边的孙康变得沉默,看着张孝霆坐在地上,虽能体会他的悲痛,但还是没有上前劝慰,因为他觉得张孝霆此时需要宣泄,宣泄那份悲痛,只有这样才能面对与接受这样的事实。
孙康坐在石凳上满满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张孝霆的内心在深深的自责,从小到大老爹永远是护着自己,就算自己犯了错误,老爹也会护着自己,每次面对自己的老爹都会有一种心安理得。
张孝霆大哭一场,止住泪水,神情有些恍惚,望着家乡的方向,他擦了擦泪水,转头看着孙康道:“我娘呢?”
孙康见他如此,说到:“你娘亲很好,你爹去世后,你大哥也就从城里搬回来住了,你的两个哥哥现已经娶了亲,成了家。”
张孝霆看着孙康道:“好兄弟,这些年多谢你,我张孝霆定当以死相报。”
孙康一把拉住张孝霆的手道:“你我兄弟不谈生死,但求今后无愧。”
张孝霆看着孙康道:“我爹一生清苦操劳,生养之恩,重于五岳,如今走了,我这个不孝子还在外面漂泊,简直犹如禽兽一般,我明日就回家看看,给他老人家的坟头添把土,磕个头。”
孙康道:“这是人之常伦,应该的。”
张孝霆已无意再饮酒,和孙康下了佛塔,出了大明寺,草草来到客栈,收拾一番,二人静坐到天明,张孝霆睡意全无,只盼早开城门。
鸡叫三声,东方出现一抹红霞,孙康从身上取出数两银子,递给张孝霆,道:“一路小心,回家好生宽慰老娘,到时你我兄弟再会。”
张孝霆点点头道:“多谢了。”
张孝霆收起银子,和孙康辞别,向城外走去,此时张孝霆人虽在扬州城,心早已经到了石碾村,只见他脚不沾地,脚踩罡风,过往的路人纷纷惊奇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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