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劣。
鬼知道贾贵这‘稍劣’二字道出口时,袁盎本就不抱希望的内心有多绝望。
——一千五百金买来的一匹马,和骊山厩的种马比起来‘稍劣’;
而这些每一匹就价值一千五百金——至少是一千金以上的种马,而且还是足足七十五匹,却只卖了一百七十万钱,折金一百七十金。
这,还是挖国家墙脚吗?
恐怕这,已经可以算是在撬宗社根基了。
为什么?
首先,不得不提的一点是:贾贵那匹胡马,究竟为什么那么贵?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或许在草原之上,在游牧民族之间,那匹马虽也算得上雄俊,但也绝不至于价值千金,顶多就是三四匹普通种马的价值。
但在马匹奇缺,尤其是良种公马奇缺无比的当今汉室,随便一匹种马——随便一匹能当种马来用的公马,都具备极高的价值。
原因很简单:种马,意味着某一个母马族群,将从此过上一胎接着一胎的幸福生活。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繁衍。
一匹良种公马,可以大大提高一个母马族群的繁衍速度。
而许多匹良种公马,则能保证族群的基因多样性,极大的减小马驹因‘近亲繁衍’而先天残疾。
从这个角度上而言,公马的价格,其实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加减法,或是乘除法。
如果一匹种马作价千金,那是因为它可以让一大群母马生下马驹;
如果两匹种马共作价三千金,则是因为它们可以尽量保证:各自的第三代血脉有几率不和近亲繁衍。
就这样呈指数上升,一直到良种公马,也就是种马的数量超过十匹,这就将是质的改变。
——十匹种马,几乎将第三代血脉近亲繁衍的几率,降到了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从十匹开始,每多出一匹种马,这种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率,就又会减少一大截。
换而言之:足够数量,足够质量的种马,是一个马群能不能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数量,同时又不影响——至少是不太影响质量的关键。
而袁盎的太仆,居然让这样一个拥有七十九匹种马的马群,失去了其中七十五匹种马。
再根据刘胜的大胆推测,剩下那四匹种马,只怕也是被挑剩下没人要,才侥幸留在了骊山厩。
如此说来,事实就非常简洁明了了。
骊山厩的损失,决不能用那七十多匹种马,亦或是所有驽马、过半母马来衡量。
骊山厩损失的,不单是七十五匹平均价值千金以上的种马,同时也是整个骊山厩的未来。
——如果有那七十九匹种马,最多不超过二十年,骊山厩就能完成种群基数积累,并累年不断地出栏马匹,甚至是批量出栏战马!
但现在,仅存于骊山厩的四匹种马,尤其还大概率是已经‘不中用’了的老马,甚至让刘胜很难下定决心,从少府拨款维持骊山厩,让骊山厩继续存在下去。
那七十多匹种马,是骊山厩的根本。
而骊山厩,以及每一个和骊山厩一样的马苑,则是刘汉王朝对外抗争,尤其是北向御敌的根基······
袁盎的太仆,在毁刘氏根基······
“一个骊山厩如此,那关中其他外厩,又该是怎样的状况呢?”
“自太宗孝文皇帝以来,累年拨付给太仆的马政款,究竟有没有十之一二,被真正用在了我汉家的马政之上,而非太仆的人情往来之上?”
“如果朕真的下手去查,整个太仆属衙,究竟能否有十个以上的官员,能清清白白的从廷尉走出呢???”
对于刘胜这一连串质问,袁盎无法给出答案,也根本不敢给出答案。
骊山厩如此,其余外厩如何?
袁盎只能说,一个系统出来的,大哥别笑二哥。
距离长安近一些的,如蓝田、新丰等地还好——毕竟距离长安近一些,总有人会担心事情败露,于是稍行收敛。
但在骊山厩这种十年八年都等不来一个上官、一个御史来查验的‘偏远地区’,太仆官员的吃相,真的难看到令人发指。
而对于这些状况,名义上负责天下马政,实则主要负责为天子胜驱车御辇,偶尔象征性过问一下马政的袁盎,真真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出······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很简单:在袁盎坐上太仆之后,一些过往这些年也一直在联系的老朋友,带着各自的礼物登门,羞涩的表示自己有事儿要求袁盎。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帮小子合起伙来搞了个商队,不做生意,就专门负责帮商人运货;
从关中到关东,一年一个往返走下来,人人都能赚个吃喝不愁,甚至是丰衣足食。
对于这帮老伙计,尤其是颇具市井气息、侠客气息的老朋友,袁盎当然是有心要让他们重归正途,干点正经行当的。
听说老伙计们搞起了快递,袁盎当即大喜,便将胸口拍的噗噗作响:说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只要我帮得到的,就肯定帮你们!
然后,其中一人就颇有些羞涩的站了出来,表示新成立的快递公司,想要从袁盎的太仆这里租一些驽马,用来拖货往返于关东。
一开始,袁盎还对此抱有警惕:公器怎可私用?
但在那人巧舌如簧的一阵劝说下,袁盎最终还是选择写份信给麾下的太仆官员,从太仆给老伙计们借一些驽马了。
——换做谁,都没法拒绝他们的提议!
根据他们的说法,太仆的驽马放着也是放着,白浪费饲料不说,还无法创造任何价值。
与其这样,倒不如租出去,非但可以多出一笔进项,还能让租户来承担饲料,又为太仆减少了一笔支出。
这样一对比,选择就没有任何难度了。
——不租,那就是白养着这些驽马,承担着饲料支出,却没有任何进项;
——租出去,则可以省下饲料支出不说,还能赚取一笔按天计算的租金!
最主要的是,马匹出现死伤之类的问题,人家按市场价三倍赔偿。
就这,换谁不动心?
袁盎想的也恰恰是这‘租则多方共赢’的方案,才默认属下官员的一些举动。
只是没想到一时之失,竟酿出了如此大祸······
“唉······”
“早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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