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姑母啊······”
乘坐着那辆曾独属于老爹刘启的黄屋左纛,行走在前往尚冠里的街道之上,满目目的的看向车厢外,刘胜一声轻喃,随后便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无论夏雀说得再怎么委婉、再怎么给刘嫖留体面,刘胜也还是不难猜到那些‘宫中流言’,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
——馆陶太长公主:刘嫖。
太宗孝文皇帝刘恒,同当朝太皇太后的长女、大行孝景皇帝刘启,及已故梁孝王刘武一母同胞的长姐,当今天子胜的姑母。
当然,也是当代堂邑侯陈午的妻子,以及当朝皇后:陈阿娇的亲身生母······
“难道,真的是朕错了吗?”
似是自语的一声轻喃道出口,刘胜那狐疑中满带着无奈的目光,只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前,已经从太子洗马升为谒者仆射的汲暗。
车厢外,正在为刘胜驱使御辇的,则是当朝太仆袁盎。
只是刘胜丝毫不顾‘隔墙有耳’,尤其还是袁盎那双顺风耳,只直勾勾望向面前的汲暗,似乎是想从汲暗口中,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桉。
经过过往这几年在太子宫的历练,汲暗也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只顾着和刘胜聊天,就忘记自己本职的愣头青。
髯须虽稀疏,却也已有四寸长,想装十三的时候,也勉强能捋起大半;
眉宇愈发柔和,目光反愈发刚毅,本就端正的五官,也越来越有‘温厚长者’的风范。
被刘胜冷不丁这么一问,只见汲暗下意识抿紧嘴唇,颇有些严肃的思虑片刻,才琢磨不定的对刘胜稍拱起手。
“臣认为,陛下做的没错。”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放到这次的事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
“陛下同皇后的事,是早在孝景皇帝尚还健在之时,便由先帝、太皇太后一同拍板。”
“几乎是在陛下得立为储之后没多久,皇后便被太皇太后册立为太子妃。”
“如今,孝景皇帝大行,陛下储君即立,虽然没有加冠大婚,但太皇太后也还是按规矩低调颁诏:册太子妃陈氏为皇后,不日入主椒房······”
“陛下之所以没有大婚迎娶皇后,一来,是早在孝景皇帝之时,尚还是储君太子的陛下,就已经和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有了夫妻之名。”
“储君即立,太子妃受册为皇后,本就是题中应有之理,并不需要再兴婚典。”
“只是陛下即位时没有加冠,等来日行过冠礼,要临朝掌政,就需要按照‘加冠成人,大婚亲政’的规矩,同皇后再举行一次大婚之典。”
“但即便如此,陛下和皇后的婚典,也是陛下行过冠礼之后的事,而且也只是为了陛下亲政,而走个过场罢了······”
···
“二者,自是孝景皇帝驾崩,陛下大举国丧。”
“若非孝景皇帝专门留下遗诏,诏令天下百姓不用因为国丧而忌婚娶,就连寻常百姓,都不能在国丧期间婚娶。”
“百姓民尚且如此,作为嫡长子、继位者的陛下,自然就更不能在国丧期间,同皇后举行婚典了。”
“——臣认为,这些道理都是非常浅显的,作为孝景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太长公主不至于看不透这些道理。”
“只是不知为何:太长公主对陛下,似乎······”
“咳咳,似乎催的实在太紧了些?”
神情略有些尴尬的道出一语,便见汲暗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望向刘胜的目光,也隐约带上了些许试探。
——以上这些话,都是汲暗通过目前的状况,所分析、拆解出来的内因外有;
但根据过往的经验,或者说,按照刘胜对汲暗的评价:在类似的问题上,汲暗这个‘君子’,往往都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或许,是担心如今的皇后,也会遭遇当年的薄皇后、如今的赵王太后所遭遇的事吧······”
“所以想要趁着太皇太后健在,朕又还没加冠成人、还没临朝掌政,便赶紧让皇后诞下嫡长皇子?”
“嗨······”
“不管是怎样,都要见了馆陶姑母才知道啊”
感受到汲暗目光中的询问,刘胜只故作澹然的发出一声感叹,便满是惆怅的别过头去。
望向车厢之外,默然退到道路两侧的街头百姓,刘胜的心,却在汲暗没有发现的角落缓缓跌入谷底······
这次的事,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着实不简单。
——先帝驾崩,刘胜新君即立,太子妃陈阿娇鸡犬升天,自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汉家的皇后。
如果刘胜是成年的储君,那在刘胜即位之后,太子妃陈阿娇只需要带着‘册堂邑侯、馆陶主女阿娇为皇后’的册立诏书,堂而皇之搬进椒房殿即可。
即便如今,刘胜未冠而立,将来想要临朝掌政,就必须加冠大婚,也只需要像汲暗方才所说的那样:和名义上的妻子陈阿娇再‘结’一次婚,举行一次典礼,走个过场即可。
但刘胜心里非常明白:姑母刘嫖这次的试探,或者说是‘发难’,将这个本就不算简单的问题,推向了更加复杂的方向······
“这个女人······”
“究竟是蠢是坏呢?”
“——说她蠢吧?把先帝拿的那么稳,进出府、库乃至长乐,都好似走进自家后花园;”
“可说她不蠢吧?”
“看看这档子糟心事儿······”
心绪烦闷的腹诽着,刘胜将不管稍从车窗外收回,羊做不经意的撇了一眼车厢内的汲暗。
——汲暗所提到的,都不过是这个问题表面上的原因。
无论是‘国丧期间不宜婚娶’,还是‘加冠之后再兴婚典更佳’,都不过是流于表面的东西。
在这件事情上——在低调处理陈阿娇这个皇后的事情上,刘胜真正关心的,其实是窦太皇太后的感受。
道理非常简单:在这个世代,一个未成年、未亲政的君王,从年少时期到成年、掌政,是必须要经过一场加冠礼、一场大婚典的。
加冠成人,大婚亲政,不外如是。
而在十几天前,孝景皇帝刘启驾崩,储君刘胜即位,本就‘天下无敌’的太后窦氏,转眼便化身为‘三界无敌’的太皇太后!
一个是未成年、未亲政的儿皇帝,一个是即便鬼神,都大概率要让三分薄面的太皇太后;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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