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吉阳平时的气势,再看如今的场面,让人真是目不忍睹的。四边联椅上坐着看押吉阳的当地回乡青年,吉阳垂首坐在屋子正中的方凳上。都不吭声,屋里显得很静。突然吉阳从方凳上栽下来,倒在了地上。蜷缩在一起,显出痛苦的模样。旁边看管的回乡青年都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没人吭声。孙泉源在外边看见,对张永东说:“隔壁就是卫生室,让医生来看看给他开点儿药?”
张永东也是心有不忍,跟孙泉源一起走出大队部大门,往紧挨在南边的卫生室走来。卫生室的医生是个有问题,从外地打回原籍的坏分子:白面书生,文质彬彬,没有乡下人模样,气质看去文雅,显得很有学问。
在早张永东嗓子疼,来卫生室开药。这医生说没有治喉咙疼的药,让张永东回去多喝几碗开水就好了。为这事儿,张永东耿耿于怀,只想着这家伙不会看病,治喉咙疼的药没有,能让人过瘾的虎骨酒却进来了不少。当时那医生正跟吉阳说着:“你关节痛,我去进药,专门给你进了两厢虎骨酒。你是搬走回家喝,还是放我这儿,你每天到我这儿喝几口?”
当时吉阳还说:“公家的东西,拿回家自己喝那就显得特殊了,那属于贪污行为。每天来这儿喝几口可以。喝几口活血,也不至于喝醉过去。”
吉阳这边话还没落音,那边一帮大队干部都进门了。看到整箱的虎骨酒,也都是呵呵笑,一人掂起一瓶,启盖,对瓶吹起来。张永东看到这场面,心说:“治喉咙疼的药没进,能解酒馋的虎骨酒倒进了不少。这医生也真他妈成医生了。这医生姓吉,叫什么吉学进。他家就是地主成分。因为都是乡里乡亲,大家没把他当坏分子看,都叫他吉大夫,对他还很尊重。看来这人很会弄事情,治喉咙疼的药不进,这能让支书吉阳高兴的虎骨酒倒进了两箱子。尽管进来的那帮大队干部,每人一瓶对嘴吹,都拿完了,想必这吉医生心里还是想着支书吉阳这病的,他对支书吉阳这病真是很上心。”
前边有过这事情,如今吉阳倒在会议室里,叫吉医生去给吉阳看个病,他不会不去吧。张永东把自己亲眼所见这事情对孙泉源说了。孙泉源笑了笑,叹口气,说:“如今情况不同,也不知道到底啥样,他会不会过去给吉阳看病,会不会给吉阳开药,这就难说了。咱只能是跟他说到就行了。他去不去,那是他的事情,咱的心是尽到了。咱也做到够意思了。咱不落井下石,咱们都是好人。”
两人走进卫生室,卫生室里没别人,只有大夫吉学进坐在药桌前发愣。手里握着笔,刚给稿纸上写下几个字:我所看到的吉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张永东给吉大夫说了大队会议室里吉阳的情况。吉大夫说:“没有上边的指示,他这病是不能看的,开药更是不能。”
张永东有些恼火,说:“那要是把他疼死那儿,我们又能去批判谁呢?你是医生,你不能对他不管不问。他是我们需要批判的对象,你得给他治病,你得让他上到台子上还能站得稳。”
知识青年地位不高,原本见他这个医生都是来看病的,看完也是:“谢谢,谢谢!”退着走出门。今天来给吉阳求情,那是犯着大忌,他一脸不高兴,也没给张永东个好气:“这是阶级斗争的问题,你来让我为吉阳看病,你是让我脱离群众,你是让我跟群众存心对立,群众是不答应的。”
张永东早已把这家伙恨在心里,听得吉大夫这么说,一时生气,再说此时也非往日,自己也有底气,连哼一声都没有,扬手照着吉学进的脸,一掌就甩了下去。
吉学进一个愣怔,捂着脸:“你、你、你……”还没你完,一掌接一掌又甩了上去,直打得那家伙懵愣,直直站着不动。孙泉源心里美滋滋的,心说:“这样的人就该打。人家在台上,你想法巴结人家;人家站在下风头,你的狐臭劲儿就上来了。你他妈不算人,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该打,该打!打得好,该打!”
打过几下停手,见吉大夫还没跟着去给吉阳看病的意思,张永东伸手又要打。孙泉源慌忙拦下,吵吵着说:“还不赶快去给吉阳看病吧,你还想挨打是不是?”
吉大夫终于明白过来:“哦哦,是是。这病得看。吉阳这病得看一看:不能让他死,得让他能顶住大批判。”连忙掂上小药箱,拿了听诊器,一伸手,请,跟在张永东和孙泉源后边向大队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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