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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事情反转

孙泉源把君子妹和尤继红两人的做事方式做了对比,思量半天,也没分出个高低。正不知怎样才能把君子娘的意思转达给期任达,君子妹一句问话,给了机会。他满脸堆笑,趁机把君子娘那话当面撂给了期任达。期任达猛一愣怔,还没吭声,君子妹迎头顶上,说:“我妈这是老思想。她要是决意期任达当这站长就不亲戚,你问她,我当这站长行不行?我若不行,你问她,谁行?这是为集体工作。这活总得有人干。小时候,她教育我们总是说:‘要积德行善。要借人家浅,还人家满。做事儿不要占别人便宜。办事儿要让人观过去眼。’这话说得好。她也能做到。可她对自己的孩子咋能束手又束脚呢?你跟她说,我和期任达都是祖国青年,不是父母的私人财物。样板戏上唱的也是:‘孩子大了,要走什么路,由她自己挑。’我们走的都是正确的革命道路,比他们那信神、信鬼、又信佛的那一套强多了。你问我妈,看他们信神、信鬼、又信佛那一套敢不敢拿到桌面上。他们那一套若是敢拿到桌面上,我就服她,听她话。你问她敢不敢把他们那一套拿到阳光下晒一晒。她要不服,就别在家里跟我怄气;觉得自己委屈,可以到大庭广众之中去跟我辩论。我奉陪到底。我还不知道,只知道信神、信鬼的人还能办成啥事情?还来管俺们?真气人!”

芊芊弱女子,脾气坦坦,论起正经事儿,六亲不认,还有这火爆脾气。孙泉源觉得稀奇。因怕君子妹指责他跟老太太沆瀣一气,一个鼻孔出气,没等君子妹把话说完,抬头望望期任达,又望望金安然,心想着辩驳几句吧,又觉得私人因素在里边,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老太太有这想法,无可非议;人家期任达若想成这门亲事,忍一头,不干这站长也可以。君子妹是老太太的亲闺女,母女俩吵架,还有谁对谁错之理?或许这是君子妹着急生气,一时说出的气话也有可能,她还能跟母亲真的翻脸去?即便现在让期任达站出来,只要他对君子妹有意,只怕他也不好意思指责老太太什么吧。想到这儿,孙泉源没有吭声,又把头低下,只是均匀的呼吸着,静听君子妹在那里发牢骚,说道理。

其实君子妹不是那种只知道发火,不知道控制自己情绪的刁蛮傻闺女。洋洋洒洒说了半天,见孙泉源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知道孙泉源是母亲叫来帮忙的,感觉对着孙泉源的脸,说了这么多对母亲不满的话,也有些过火了。见期任达在旁边听着也不吭声,她话头一转,说:“期任达,你说,我妈不让你干这一行,我来顶替你,你说怎么样?”

期任达笑了。说:“理论上你可以,实际上还是男女有别。这项工作,好多事情,你们女同胞是做不来的,干着还是不合适。”说着看看金安然,想让金安然给个公道话,给与支持。

金安然理解他的意思,笑着说:“这是千百年来,女同胞没有干过的事情。真要爱上这一行,干上这工作,我认为现在的女同胞,大部分还是可以胜任的。”

金安然说这话是没有考虑君子娘的因素,只是认为有着革命理想的年轻人无论干啥都可以。孙泉源没想到君子妹还有这一手,知道这时候再不吭声,不拦君子妹一下,那就对不起君子娘,万一成真就麻烦了。他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替君子娘来劝期任达放弃这项工作的。这边期任达还没说能不能卸职,那边君子妹就要把这一套工作接过去。倘若君子妹真要把期任达现在干的工作接过去,那让君子娘的脸面又该往哪儿搁?孙泉源万没想到事情还能变成这个样。连忙说:“那是绝对不敢的。那样还不把老太太气死过去了?”

君子妹听着孙泉源这么说,呵呵也笑了。说:“你下去就这样跟我妈说:让我妈知道期任达干不干这站长,我都跟定他了。别让我妈为这事儿逼人家期任达。再逼,就把我逼到期任达的位置上去了。让她别那么多事儿。她那老思想也该接受新生事物了。”

孙泉源生怕君子妹真去接替了期任达的工作,君子娘的脸面没处搁。心里想着:既然说到这儿了,事情已经明了,还是保持原状为好,不要再往下折腾了。君子娘再想阻拦期任达当这站长是不可能了。再阻拦,君子妹就要接替期任达来干这工作,这不比期任达当这站长更糟糕吗?

话已说死,再说也就没意思了。金安然也看出话已说到了尽头,很自然地挽起孙泉源的胳膊,还没露出要走的意思,孙泉源倒抢先说:“我到山上来也就是说这事儿的。这事儿你们说住了,我也该走了。”

金安然也是笑着说:“我俩在下山的路上,也有好多话要说呢。”

两人辞别那一对儿,出了地块儿,顺路朝前悠悠走。金安然所在的新良大队,可以顺着山上的大路往西走,然后往北下山就到了;也可先下山,下山以后再顺大路往西边走。这是在孙泉源他们大队的地盘上,孙泉源要回去,就得直接往北下山走。为着在一块儿多待一会儿,多说两句话,当然也是顺路,两人没有顺路朝西走,朝西走出没多远,直接朝北拐头下山走。一路上两人话很多,说了张永东、尤继红、甄世红的近况,又说了君子妹跟期任达谈朋友遇阻的事情。金安然说:“这就是家庭和家庭的不同。有些家庭根本就不管这些事情,孩子们自己找朋友,将来他们自己过生活,大人们不知道要参乎什么呢。这一点,期任达的父亲做得就不错。期任达的母亲做得就有些过激了。”

孙泉源呵呵笑着说:“期任达的父亲期石齐,那人其实也是实在得很着呢:为着让砌墙圆缝技艺得以传下去,他可真是下了大工夫。他对君子那可真是好着呢。谁知道这也好对了。他两家也就要变成亲戚了。这要是没有这码子事儿,他会不会对君子那么下劲儿,那么好呢?这也不好说。”

金安然对这事儿了解的情况不一样,听得这么说,反问道:“你说这让人听着就糊涂。原先他两家不亲戚?怎么现在他两家就亲戚了?”

孙泉源说:“这你应该知道:原先期任达处的对象是娟子。娟子当兵走,跟期任达吹了。这君子妹是在娟子跟期任达吹了以后谈上的。这事儿只怕要把期任达给气毁了。”

金安然说:“娟子跟他吹,吵明了,他还巴不得呢。人们感情这些事儿,真是很难说。期任达跟娟子处对象是家里给介绍的。咱们这儿的年青人处对象都早。长大没对象,就会让人笑话了。娟子是村里数得着的漂亮姑娘。总是一身草绿军装,看去跟一般姑娘是不一样。其实她不清高。她人很好。人们传着到部队以后她心变了:感觉走出农门不容易,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其实不是那回事儿。她给期任达来信说:‘或许是我狠了点,熬的时间长了点。若没当兵离家这机会,我还真是没法把你跟我分手这事儿吵明呢。你跟我说过:你爱的是君子妹。尽管那时你俩没有一丝瓜葛,是暗恋,这也说明她在你心里有位置了。这是你坦率。这事儿你自开始都跟我说,这就决定了,你我已不可能成为一家人的。我知道你逢场作戏;我也不得不听家里的。毕竟咱们这儿早寻对象的风俗,无论哪个年轻人都是不可回避,也是回避不了,抗不住的。原因很简单,也就是没有对象脸上无光。来到部队上,我才知道我们待在村子里的想法、看法是多么简单。简单得实在可怜。年轻人居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老观念。连走出来看看的心思都没有,就这一点也就让我们心酸。

“其实我很清楚:你眼里一直都没有我。你眼里只有那个黄毛丫头。黄毛丫头漂亮,聪明,人品好。你认为我漂亮,你认为我人品好。但我从没听你夸奖过我聪明。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毛病,但这先天条件也是我的不足了。你多次说过,你跟我处对象是应付家里,不想让家里人生气。你可知道我听了你这么说,是不是受了委屈?跟不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很委屈,也是不舒心的事情。所谓的感情都是培养的。其实那个培养过程也是很残酷的。你既有心上人为啥不追呢?我没有。我有我就去追。你有你为啥不去追?追女朋友也要拿出无畏的精神。’我这样劝过你以后,你把我当兄弟,你去追求黄毛丫头。黄毛丫头毕竟有文化,倘若不是她遇到换亲的事情,她只怕还不会接受你吧。原因是什么,原因就是有我在扯着你的腿嘛。我俩把事情说开了。她觉得两家大人还不知道,咱俩已暗中分手这情况,让她做为第三方,她觉得受委屈。其实她老早就做了第三方,不过是她不知道而已。好在咱们都是明白人,都不想跟家里闹,咱们自己暗地把问题解决了,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

看着金安然手里拿着信皮信纸这么念,孙泉源吃惊了。问:“这是娟子给期任达的信,咋能在你手里呢?”

金安然说:“期任达让我看这信的原因,就是想让我给他出主意,和平解决这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双方都很满意。能收到这样好的效果,也跟娟子的态度有直接关系。让人没想到的是娟子居然这么大气。娟子真算得上是孝顺闺女。”

孙泉源叹了口气。说:“娟子不光是大气,还是个孝顺闺女,其实她很会处事儿,知道事情到了啥地步,应该咋处理。由你手里这封信说明的分手原因,事情反转了,我们应该重新看待娟子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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