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到一个屋子里。那屋里有煤油灯,不是墨水瓶自做的,而是带罩子那种提梁风灯。也不像牲口棚里挂那浑身油污脏兮兮的那样子。这风灯擦得很干净。我感觉这咋看咋像是还在夹河滩上的情景?
“被俘,就得受人家摆布,再厉害都没用。被俘,无论如何你都成了狗熊。又一会儿,小三也被押来了。坐到我对面,也没听见他吭声。那俩人对我俩说:‘你们睡吧。有啥事儿,明早再说。’给我们一人撂过一条蓝白格子大布单子,吹了灯,听得门搭响,吧嗒一声,挂上门走了。
“这还哪有心思睡觉?心里紧张的不得了。我问小三是咋回事儿,小三比我清楚。说:‘咱们让人抓住了。是有个老头架船给咱点了几下,咱们就朝着夹河滩这边游过来。迷失方向,就掉进他们设下的网里了。’
“我说:‘我一直都是朝南岸游的,这也看不见,下了那么大劲儿,我还糊涂,这咋又游到夹河滩上来了呢,原来是有人在咱们身边动手脚。他们比咱高,咱们遇住高手了。’
“小三说:‘这真是遇住高手了。咱们在水里游,他撑着船,跟在咱身后。他用竹竿拨着咱那塑料袋,转半圈,咱就朝着夹河滩这边游过来。到滩边,上了岸,人家手灯一照,咱累得都直想往那儿趴,咱就只好跟着人家走了。明知跑不掉,那还怎么跑,认栽就行了。’
“我悄声跟小三说;‘你别悲伤。你没眼看着油灯吹灭了?他们让咱们睡,说明天早上说事情。这四下静悄悄,他们去哪儿了?他们只要不在这儿,看这门锁着,咱把门端掉,游过河,逃回去,他们可知道咱们是谁了?’
“小三悄声嘿嘿笑:‘你说这是好方法。这是老式转轴门,应该能够摘下来吧。’
“我说:‘用不着摘门。这窗户也是双扇老式格子窗,门从外边挂上搭扣就端不下来。这窗户可是能打开。’
“说着也没心思睡,悄悄起身坐起来。探头朝外看一看,则耳听一听,没有啥声响,啥也看不见,也不知道那几个人去哪儿了。我和小三好不高兴,慢慢摸着去拨开窗户扇子上下俩木栓。推开窗户扇,轻手轻脚,翻窗到窗外。俯身蛰伏窗下半天没敢动,看动静。看看没响动,猫起腰,一路跑。到河边,轻轻下河里,尽量不弄出响动,然后便是使上劲儿朝着南岸游起来。虎口脱险心舒畅。心里舒畅游得也就快。两人还笑着,说:‘这是躲过了一灾。这要是让人知道咱知青半夜三更渡河来偷菜,那可是丢死了人。贫下中农也该笑咱们:‘知青还会这样冒死洑水过河去偷菜。这也太有本事了。’只怕又有人该说:‘淹死了那可划不来。’只怕还会有人说:‘贼眉鼠目去偷菜,祸害人,咋不让他掉到河里淹死唻。’
“拼死拼活到对岸,累得趴到那儿都不想起来。可这也算是平安归来了。总得打起精神站起来。这该让人搀扶一把的时候却没人来。他们三个去哪儿了,也不把衣服送过来。喊又没法喊,叫又没法叫。总不能等到天明以后,穿着三角裤头往村里走。不等他们了。他们也认家。咱们趁着天黑赶快回去吧。两人相搀相扶往住处走。
“上去坡,到村口,天已蒙蒙亮。走到住处那门口,大门洞开着,我们的屋里亮着灯。我俩心里还不舒服,心里还嘀咕:‘这没等到人返回可就撤了大本营,这岂不是能要我们命?’本来想着到屋里就给他三个发通火,哪知走到屋门口,只听屋里那男同学说:‘我不会游泳,可这主意是我出的。你们觉得要怎么惩罚或赔偿呢,你们别找他们,你就跟我说,我全陪,就是办学习班,上台挨批斗,也没他们的事儿,我自己都领了。’
“听得生人的声音:‘这不是要整谁,要跟谁过不去。咱们这是来问问情况。这半夜三更的,这么宽的河,水还那么凉,万一出点啥事情,咱们谁心里老得劲儿?你说我们说的是不是这样?’
“生人的声音刚止住,就听我们组的俩女同胞说:‘谁想到事情会能这么严重呢。都是我俩的不是。有啥惩罚,我俩认了。不能靠男同学身上推。老二,你们男同学别吭声,无论是啥都是我俩来应承。’”
“我俩走到屋门外,天色蒙蒙已放亮,屋门口放着两塑料袋我们偷的菜。我们清楚,夹河滩上不是**,那上面的蔬菜不能随便摘。人家找来了,人家寻上门来了。人赃俱在,还有啥说?身败名裂,就因为嘴馋,就因为这点菜。我跟小三说:‘啥也别说了。是我出的主意,这让我来认承吧。’
“只听屋里的两个女生嘤嘤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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