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带得很远吗?你没去看看她?”
他说:“不远,就在咱西边五里的新良大队。”
我说:“那你为啥不去看看她?”
冯珏说:“只要她们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若去看她,她继父能不心烦吗?”
我说:“那是。你去看了人家肯定心烦。为这,你就把对女儿的那份儿爱,那份儿思念,埋在心底不去看她?”
他说:“是,就是为她好,我才不去看她。我跟她妈离婚这事儿怨我呀。我没脸去看她。”
我问:“你犯过啥错?”
他说:“我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人活着,都有活着的规矩,不能脑子一热,把规矩给犯了。别以为都是别人不好,都怨别人了。自己若能把握住自己,错就不会犯了。泉源呀,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要检点自己,别犯错。犯错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后悔都来不及了。我这错跟明顺叔犯那错不一样。明顺叔犯那错是身不由己,我犯这错全怨我自己。”
我说:“你犯过啥错?明顺伯犯过啥错?”
他说:“一言难尽呀。我年轻时不是长得排场嘛,会唱戏。区里——那时候还没成立公社,也都还是区,也就是咱们现在的三四个大队,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区。区里搞宣传,成立宣传队。我会唱戏,我是主角,女孩子们都围着我。我跟他们一个个都发生了关系。最后事发,把我抓进了监狱,判了两年徒刑。当时人们都骂我是大叫驴。这是我这么多年没再犯过事儿,人们才没再这么叫我。其实这样叫我,我也不屈,那都是真的。”
我听他这么说,毕竟是他自己在揭自己的短,他没觉得不好意思,我倒觉得听不下去。我故意扭转话题,问他:“我光听说明顺伯在旧社会的时候很厉害,当过保安队长,掂着双枪跟日本人打过仗,他也跟解放军干部红过脸,现在跟老绵羊一样,听说他是管制分子,是不是这样?”
冯珏说:“是这样。”
我说:“我听人说,他跟日本人打的时候是双枪。我问过他,双枪子弹是咋上的。他说,那有人专门蹲在下边上子弹,上膛也就是在身上一搓,就可以了。他说得很轻松,一点儿都不逞能。”
冯珏说:“要不是他拿事儿的时候护着咱村里人,村里百姓都保他,一百个他也被枪毙了。”
我说:“君子好像对明顺伯有成见,动不动就想呛白人家。有回对着我脸学人家闺女说话:‘我看见有人逞能就够了。’还说:‘你问他闺女能看见啥?瞎子说看见,那都是扯淡。’”
冯珏知道原委,跟我说:“君子跟明顺叔有成见,那都是道听途说,其实是他们老一辈的事儿,跟君子一点儿都不粘边。说这也是解放前的事儿。解放前这河水滚来滚去,滚到南边,咱南沿儿人就得去河北边种地,为这老跟北沿儿人发生了矛盾。有一回北沿儿人把咱老艄公他爹给打了。为这,明顺挎着枪,带着民团那些人,到那北沿儿村里“啪啪”,放两枪,硬把打咱这边那俩人给“穿”过来了。咋说是穿过来呢。那是过得急,没带绳,把那俩人拉到船上,怕他们跑,用小绳把那俩人两手反绑了,又用长枪探条,把他俩肩胛骨给穿了,用洋铁丝给拴到船头上,单等河北沿儿那边拿钱来赎人。当时君子他亲爷也在明顺手下干,是个团丁,也都是听明顺叔吆喝的。船到南岸。因水浅船靠不了边,他们那一群子牵着北沿儿那俩人,趟着水都朝岸上来。明顺叔早于他们上了岸,站在坝子上看着他们把北沿儿那俩人押上岸。也不知道为啥,或许是君子他爷在船上跟艄公他爹说话耽误了一点时间,他下河时,这边这群人,都已上了岸。君子他爷到岸边胶泥地上滑了一下,倒在水里了。明顺叔跟身边那人摆摆手,意思说,你下去把他扶起来。那人以为是让把君子他爷干掉,顺手掏枪“啪”,只一下,君子爷的脑袋顿时开了花。就因这事儿,河北沿儿那边,连这钱也给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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