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褪去,战局也随着天色一并明朗。
发狂的牛群陆续脱出战场或是力竭被杀,信浓众追兵也在丢下百余具尸体后重新退回海之口城。幸存的武田氏诸将各自领了残兵,齐齐来到武田信虎面前拜伏问安。
缘来,武田信虎昨夜全然有惊无险。彼时,其正和武田信玄一起待在寨中深处、众多侍卫环绕下,零星袭来的火牛很快被护卫引开杀死。
但涌入寨中的牛群和乱军撞倒了马印,又踩灭了沿途火光。尽管武田信虎放声呐喊,努力亮明身份、聚拢身边残军,但周遭的黑暗、混乱的喧嚣,完全淹没了其发出的一切呼喊号令,使其重整旗鼓的尝试收效甚微。
因此,他便和经贞想到了一处,领着武田信玄连同剩余侍卫,一面朝着寨前马印倒下的位置前进,一面聚拢附近兵马。
其后,当看到寨前的经贞捷足先登、抢先一步竖起了马印,武田信虎、信玄两人当即靠拢过去,恰好赶上了望月千代弯弓狙击经贞的一刻。擅长射艺的武田信玄随即出手射翻了望月千代胯下战马,令其志在必得的一箭彻底失了准头,从而救下了经贞一条小命。
随着各部通报损失,寨内的气氛已经低至冰点。
虽然有赖经贞的奋战,昨夜武田军总算免去了当场炸营、兵哮、溃散等最为严重的后果。但战前的五千军势,还是一口气减少到了三千余众,剩余军卒更是几乎人人带伤、犹如惊弓之鸟。
此战,已经没有任何办法继续下去了……
“退兵吧!”
三个字从武田信虎口中吐出,仿佛用尽了其全身力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众久经沙场的宿将闻言,虽然面上犹有不甘之色,但却又都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谁也不想再继续逗留在海之口城这座血肉磨盘之下了。
“那么,请让儿臣担任殿军之任吧!”
不同于历史上海之口之战,武田军虽同样无功而返,但主要是碍于大雪、并未有太多损失,武田信玄主动请缨担任殿后遭到武田信虎讥讽,被其笑称为:
“如此大雪,敌人根本无法追击,何用殿军?又何用你来担任殿军之任?如果我武田家的一门总领继承人竟然在这种战斗中担任殿后,世人都会笑话说我们畏敌如虎的!”
而此时,如此一只残破不堪、士气低落的军队要跨越群敌环绕、狭长易伏的信州垰回归甲斐,殿军则成了风险极高、足以展现无上勇气的举动。因此武田信虎并未出言戏谑,而是与自己的长子深深对视良久,见其双目明亮、毫无半点退缩之意,终于长叹一口气道:
“不错,身为本家的下一任家督、我武田信虎的继承人,便是该在危难时刻展现担当!”
“我与你三百勇士,三军上下任由你挑选,我在踯躅崎馆等着为你叙功!”
见到自己的请命被武田信虎一口应下,武田信玄立即转向经贞,踟蹰着开口道:
“经贞,你可愿留下助我一臂之力。我知道,此行必然凶险,你明明刚挽全军于狂澜之间,再让你身临险境实在不该。但是……罢了,我也不强求于你,凭你主观意向吧。”
“在下不愿!”
……
武田信玄原以为经贞即便不会一口答应,也该犹豫纠结一番再推脱,怎么也料不到其竟然毫无情面的直接回绝。过往的携手同心、秉烛畅谈,难道全是自己的幻觉吗?自以为的深情厚谊,终究还是经不起生死考验吗?一时间,他简直要自闭到怀疑人生了。
“小子,少主大人明明刚救下你性命,你就能罔顾这份恩情!真是狼心狗肺,亏我以前看错你了!”
武田信玄还尴尬万分的愣在原地,却是甘利虎泰首先看不过眼,破口咒骂道。
“备前守大人无需如此,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殿后,我晴信一人足矣!”
武田信玄刚才脸色由难以置信、失望惋惜最终恢复毫无表情的平静,此时出言止住了甘利虎泰的忿忿不平,却是从头到尾都未再看经贞一眼。
“不错,吾儿不弱于任何人,便该有这番志气!”武田信虎重重拍了拍武田信玄的肩膀,难得出言鼓励道。
很快,便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武田信虎亲领大军拔起营寨、浩浩荡荡向着信州垰而去;与大军相比格外形单影只的另外三百人则排开阵势、孤零零留在原地。
站在殿后军势中,武田信玄自始自终眺望着海之口城的方向,生怕被父亲看到了眼角的泪花,也生怕在离开的队伍中看到那个可恶的叛徒。
“是的,叛徒,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将吾等心中之道贯彻于天下,为何偏偏在这里,在这点小小的挫折面前,就放弃了!我的友谊、我的梦想,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啊!”
“诶哟,这么咬牙切齿的小样,堂堂武田氏下一任家督、馆主大人的继承人晴信大人,居然还有如此没有风度的一面啊。”
正当武田信玄沉醉于自怨自艾时,一个他此刻最为痛恨的腔调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遐想。
“你,你这家伙刚才不是明明走了吗,怎么……”巨大的喜悦填满了心中的空洞,一时难以接受的武田信玄结结巴巴问道
经贞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答道:“仗打完了,我的军役也算完成了,剩下时间尽可自由行动。我见这信州垰一线风景独好,便禀告馆主大人后转回来春游一番,不知不觉就带着手下走到此处了。”
“怎么样,这个理由不错吧!”
“不错,不错你个大头鬼啊!这也可以?!”
“合情合理,有何不可!”
不待武田信玄继续反驳,经贞便开始了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我的少主大人呐,你可真耿直到家了!老头子就给了你三百人的名额,你若是傻乎乎的先把我这百十号人算进去,剩下不就只能选两百人吗?”
“你先捡着各家精锐选上整整三百人,我再中途溜号过来,老头子难道还能不许?这样一来不就多白嫖了百十号可用战力吗?”
“白嫖……”
武田信玄听了经贞的这番操作,简直比刚才其拒绝留下时所受到的冲击还要大。虽然知道这小子一肚子机灵古怪,但这种操作也太风骚了吧,不禁埋怨道:
“为了这百十号人,至于吗?”
“我军损失惨重,但对方也没落下好,如今可战之力估计也不足三四百人了。若是老老实实殿后、安安稳稳撤退,老头子批下来的三百人绰绰有余。”
“但若是要达成你心中所想,多出一兵一卒都是宝贵的力量!”
“我心中所想,我心中有何想法?”
听了武田信玄的反问,经贞不禁暗自好笑,开了历史前后眼,我如何不知你小子胆大包天,借殿后之名直接夺了海之口城?眼下即便形势坏于历史,武田信玄没了这份贼胆,但这份贼心怕是半点不减。想着此节,不禁一本正经道:
“哈哈,不就是顺便夺个海之口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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