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认为这才是王全诅咒的本质。
一个人或者动物或者物体,从概念上消失了,或者说让它得以存在的“信息”丢失了,便意味着这个人或者动物或者物体不存在了。
人的尸体还存在着,但它只是一具尸体,而不再是一个人。
猪的尸体也存在着,但那头猪再也没有了。
房子倒塌了,残骸和废墟还存在着,之前构成它的每一块泥土,每一块石头都还存在着,物理构成基本一致。但这间房子再也没有了。
“王全的诅咒,会导致目标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丢失自己的信息,导致自身从概念上消失。那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两者之间是如何对应的?”
也即,为什么王全诅咒了一个存在,这个存在便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或者主动或者被动的来消除自身的信息?
这其中有什么样的过程?这种过程遵循什么样的原理?
对此,陆铭只能报以沉默。
他不知道。此刻应该也没有人知道。
此刻,对于王全的实验还在继续着。
这一次,行动二队为王全挑选的目标,是一个山头。
这个山头位于蓝湖市郊区山脉之中。它上面没有任何人造建筑,也不具备任何开发价值。它就那样矗立在周边无数个山头之中,毫不起眼。
王全被带到了这个山头之上。审讯人员以一只烤鸭加两瓶啤酒为代价,换取到了王全队这个山头的诅咒。
当天晚上,守在附近的调查人员清晰的拍摄到了这座山头的倒塌。
它似乎是因为内部水流的侵蚀作用,导致了自身根基不稳,最终坍塌。
构成它的石块散落到了旁边的山谷之中。它们一点都没少,但作为一个整体,可以被称之为山头的存在已经消失了。
这处山头的消失,让陆铭意识到,王全诅咒的威力可能要远远超过己方原先的认知。
这个山头不算大,但如果想要炸掉它的话,至少也得用几千斤的炸药才行。而,如果王全的诅咒可以导致一座山头的消失,那么更大的目标,譬如蓝湖,譬如一条河流,譬如……一整个蓝湖市,会不会也因为受到诅咒,而从“概念”上消失?
行动二队三人以及调集而来的调查人员们俱都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没有人敢尝试。
虽然目前看来,王全的诅咒能力只被限制在蓝湖市——他的诅咒只对位于蓝湖市范围内的物体起效,一旦他本人离开蓝湖市,诅咒也将失效,但这种能力也足够恐怖。
在这一刻,人们心中甚至于有些庆幸。
“幸好这个王全只是个疯子,除了对于那些自认为‘欺负’了自己的人出手之外,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他是一个高智商的罪犯,又或者反人类性格的话,还不知道会因为这个能力而闹出多大的乱子……”
对于王全的调查和研究还将继续下去,甚至有可能持续到王全生命的终结。从全球各地抽调而来的专家们将会在允许的范围之内,研究王全这种能力的每一个方面,进行能想到的每一个测试。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研究基地了。
人们要一直等到对他的研究彻底完成,从他身上再也挖掘不出新的信息,他也不再具备任何研究价值的时候,他的罪孽才能得到最终的惩罚。
但陆铭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这让陆铭感觉心中有些不痛快。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现在就杀掉王全,最好千刀万剐。不过他自己从理智上也知道这不可能。
现阶段,不让他再犯下新的罪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张定山察觉到了陆铭的情绪。
他拍了拍陆铭的肩膀,平静道:“这只是一个疯子。就算按现行法律来说,疯子也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把他关在研究基地,每天像是猴子一样被研究员们研究,等到他失去研究价值之后,还有可能将其处死,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陆铭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能告慰一下死者和死者家属们。”
张定山默然道:“有时候,善意的欺骗确实有必要。”
“行吧。”
陆铭点了点头。
对于王全的研究和测试可以慢慢进行,且可以交给其余人来负责。行动二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便是,查明王全这种能力的来源。查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这种能力的本质,这种能力的来源是否对人类世界隐藏着暗中的威胁,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些事情倒是可以去做了。
就像张定山说的那样,善意的欺骗有时候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自从王全被抓获开始,便有一栋位于蓝湖市郊区的楼房被划为了专门关押看守王全,并对其展开研究的机构。这段时间对于他的各种测试也都是在这里进行的。当然,对外界则宣称这里被划归了军方使用,受到严密保护。
此刻,从研究所这里离开,行动二队三人结伴来到了蓝湖市治安局,再一次见到了冯国柱。
“桉子已经破了。目前已确认,王全就是凶手。但具体的作桉手法,我无法告诉你。”
冯国柱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他霍然站起,满是急切:“真确认了?真是他?”
“是。”
冯国柱长长的出了口气,又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没有去询问作桉手法和确认过程。他知道,那些事情的机密等级肯定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以及,面前这三人的说法也一定是可信的,真实的。
他们说是王全,那就一定是王全。
“可惜了小曾,那么好一个孩子,哎……”
冯国柱叹息着:“还有那么多受害者,尤其是那个张路,我到现在还记着,哎……”
张定山打断了他的唏嘘感叹:“冯局,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们治安局去做。直到现在为止,绝大部分受害者家属都仍旧在承受着亲人自杀的心理折磨。现在桉子破了,也该给他们一点安慰了。”
正是因为无法确认自杀者的自杀动机,死者的亲人们才会受到最大的折磨。
因为这样一来,亲人们便会开始怀疑一切,他们会细细审视自己与自杀者的每一次交互,审视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并反复思考咀嚼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某一个细小失误,或者某一句话说的不合适,某一件事情做的不合适,才导致了死者自杀的结局出现,会思考如果自己做了什么什么事,或者没有做什么什么事,死者是否便不会自杀。
由此,亲人们便会陷入无限的自责之中,并始终承受这种心理折磨。与死者关系越是亲密的人,受到的这种折磨便越大,便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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