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高,江面上船影绰绰。
朱然的军队才刚刚登船,还未来得及从码头驾出。
程普这个时候还在给船身涂抹新鲜淤泥。
谁也没有想到,江夏水师的船速如此之快,已经杀到他们近前。
此刻见江东水师果然没有防备,沈晨精神大振,下令让将士们按照计划行事。
当下船队立即鼓噪声势,锣鼓、号角连绵,宽达数里的江面上,数千艘船只同时敲锣打鼓。
声音传遍四面八方,就连江上呼啸的狂风,波涛汹涌的浪花拍岸声,都被掩盖下来。
紧接着最前面的五十艘艨艟斗舰开启全部马力,对着江东水师船队一头撞过去。
朱然此时很想下令让士兵们尽快把船只开出去,阻拦在对方的行进路线上。
但多年的水战经验在告诉他一件事——来不及了!
江夏水师的船只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在他们的船只还未开出去之前,对方的船就一定会撞到一起。
所以朱然仅仅只犹豫了八秒钟,在江夏水师船队离他们不足二里的时候,下达了撤退命令。
“吹撤退哨,回到岸上去!”
朱然怒吼着。
“嘟嘟嘟嘟嘟嘟嘟!”
尖锐的哨声响起,周围朱然部士兵纷纷扭头穿过各船之间搭建的木板,往岸上跑去。
古时候停船之时,由于怕水流和风把船吹跑,所以船只往往是横着放在岸边,以此来减缓水流和风力作用。
此刻一艘艘船只横在岸边上,船上的士兵们则头也不回地往后跑,甚至还有人前后拥挤,不小心掉到了别的船舱里去,乱作一团。
而后方五十艘中型船只飞速靠近,短短两分多钟后,它们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对准最前面的江东水师船轰然撞了过去。
轰隆!
砰砰砰砰砰砰!
仿佛滚滚闷雷响彻夜空。
无数声碰撞巨响传遍八方,木屑纷飞,很多船被撞破。
但那些艨艟斗舰们同样也残破不堪。
古代船只很少会选择对撞,毕竟都是木头做的,撞沉别人,自己也得凉凉。
然而这些船只本身就是死士,自然无需要管什么凉不凉的问题。
所以是开足了马力,对着敌人的船队轰然撞了过去。
江夏水师与江东水师,不死不休!
“跑啊。”
“救命啊。”
“快跑快跑。”
船上那些还未跑到岸上的江东水师士兵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而后方刹那间火焰冲上了天空,船上放下很多小船,江夏水师士兵们点燃船舱内的火堆,跳到小船上有秩序地撤退。
没过多久,火势就从江夏水师撞过来的艨艟斗舰上,向着江东水师存放在码头港口的船只上蔓延。
东南风猛烈地吹拂,在风力的帮助下,火苗蹿得三四丈高,顷刻间江东水师船队的外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染红了半边天空。
这个时候周瑜甚至才刚刚整顿好队伍出营,正常计算来说,他认为此时敌人应该还在数里之外,需要至少再过個一两刻钟才能冲到码头上来。
此时朱然上船先去拦截,他则率领大军随后赶到,再加上程普从旁边策应,周瑜认为敌人一旦敢来夜袭,必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是非常完美的谋划。
由于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里防贼的道理。
因此即便是之后沈晨没有发动夜袭,保持这个状态也不会让士兵们疲惫。
来了自然更好,立即就能反应过来。
可周瑜万万没想到,当他率领着大军从营寨里出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数里外江岸边滔天的火光。
“这是怎么回事?”
周瑜大惊失色,按照他的推算,敌人明明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怎么会起火呢?
由于夜色太暗,距离又远,看不清楚,旁边吕蒙就说道:“都督,可能是敌人用火攻过来,兴许已经被程将军和朱将军拦截住了,在江面上起火,我们快去看看吧。”
“不错,只有可能是这样。”
周瑜连忙安慰自己,毕竟他自然不希望码头出事。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心理学上有个效应叫做墨菲定律,也就是所谓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岸边,越靠近江岸,周瑜的心就越凉,因为他看到根本不是敌人被拦截住了,而是江岸边已经燃起熊熊烈焰。
此刻朱然的残军还在岸上,他们竭力运输着淤泥和江水,打湿中间的船只,想要制造隔离带,防止火焰烧过来。
同时朱然等中下级军官身先士卒,冲到了火海前沿,不停砍断船只绳索,想要把外围船只放走。
可在东南风的吹拂下,火焰势头极为凶猛,往往一艘船在短短一两分钟内就会被烧成火船,然后火苗又被东南风吹得往西北方刮,迅速点燃了其它船只。
“完了,完了。”
“这......怎么会这样?”
“咱们的船都要烧没了。”
身后的诸多江东军将士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虽然他们没损失什么人马和粮草,但对于水军来说,船就是生命,特别是他们还处于洪口地区。
洪口地区也不完全是一片孤岛,东面是长江,南面是洞庭湖,北面是云梦泽,西面有一片狭长的陆地,直通到作唐,也就是后世岳阳市华容县一带。
然而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因为有船只,一旦战事不利,可以马上坐船顺江而下,离开荆州回到豫章去。
可现在船只被焚烧,走陆路就只能去作唐,可谓是孤军深入,随时会面临荆州军的围攻。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处于孤立无援,难以回江东的尴尬境地。
因此士兵们全都士气濒临崩溃。
“噗嗤!”
周瑜跟是吐出一口血来。
“都督,都督。”
周围凌统、吕蒙都小将忙不迭上前来扶。
周瑜脸色惨白,艰难说道:“快,让将士们立即去救火,外围不用管了,用淤泥和水浇湿中间的船只,保护最里面的船。”
“快,快救火。”
凌统扶着周瑜,吕蒙连忙去指挥士兵们救火。
江东船只是里三层外三层布置在港口,虽然火势蔓延得很快,可朱然拼死制造出了一层隔离带出来,只是因人数较少,火势还在凶猛燃烧。
冲天的大火将夜空染成了橘红色,熊熊烈焰带着可怕的巨浪袭来,周围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隆冬十二月底,天气还是十分寒冷,可救火的江东士兵们即便是隔着很远距离,哪怕是跳进江水里,都能够感觉到热浪扑鼻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味道。
烈火焚海,燃煮江河。
天地间到处都是升腾的灰烬,连船下的河流都仿佛被蒸发了一般,卷起滚滚火热的蒸汽。
江东军士兵奋力拼搏,有的用过刀砍断连着船只绳索,有的用淤泥和江水制造隔离带,还有的干脆跳到水中,用桶子装淤泥和水,递给船上的同伴。
数万士兵紧急抢救,只是人力在天灾大火面前,脆弱得仿佛蝼蚁一般。
而远处江面之上,两千多艘江夏水师船飘浮。
沈晨站在船上,前方数千名纵火的士兵划着船回来了,这一战他们的运气不错,由于周瑜仅仅只是做了防备,不敢确定他们会来夜袭,所以没有设伏,否则在船上安排几千弓手,这些人可能至少一半回不来。
等到那些纵火的士兵回来之后,此战前军都督,亲自率领士兵们发起勇猛冲锋的将领苏飞、陈生回来复命,沈晨称赞了他们的勇气,同时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传我命令,大军左右靠岸包抄,务必不能放跑了一个江东军!”
“唯!”
传令兵立即吹响了号角。
瞬间船队就开始分散向着左右两边的江岸驶去。
江东水师的船只比江夏水师还要多一千多艘,足足三千多艘。
其中楼船就有五六艘之多,其余斗舰、艨艟、冒突、露桡、赤马、快舟、飞艇、游船等中小型船只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江岸,码头连绵十多里,火焰更是形成了一条火龙。
此刻火龙熊熊燃烧,整个天空都被照亮,热浪向四周扩散,蔚为壮观。
只是壮观归壮观,他们也很难靠近过去。
因此沈晨只能选择兵分两路,至少左右两翼船队要航行十多里距离,绕开这恐怖的火海,从别的地方上岸。
黄祖率领一万多人从西面绕过去,沈晨则率领另外一半人马,从东面绕过去。
他选择的方向正是长江入口处,船队浩浩荡荡地袭来。
而恰好那边其实还有一部分江东水师的船只,就是在那边实验淤泥效果的程普船只,他们并未在码头,而是在长江入口处,要实验船只被火烧,自然要驾驶船对撞从而看看效果。
只是没想到这恰好保留了江东水师最后的一点船队,约数百艘,此时程普已经驾驶着船只远离港口,到了江面上,见到敌人袭来,连忙下令撤退。
沈晨远远看到数百艘船只居然抛弃大军,往长江下游驶去,也没有选择追赶,而是从程普那边停船上岸截击周瑜。
此刻岸上的江东水师形势就更差,他们无论怎么努力救火,却还是阻拦不住大火蔓延。
仅仅三千多艘船只,仅仅保住了不到五百艘,勉强制作了一圈隔离带,可还没得及高兴,江夏水师来袭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周瑜咬牙坚持,下令鸣金,让正在救火的士兵们立即回来准备迎敌。
结果老营失守了。
黄祖是在西北面上岸,偷袭了正处于西北面的周瑜主营。
他同样选择放火,这把火仿佛舒展了这十多年来,一直被孙策、孙权进攻无数次的屈辱。
一扫前耻之后,黄祖无比兴奋,仰天长啸不已,竟然狂喜到咳出血来。
而那边周瑜同样在咳血。
主营可是存放了他们此次出征的所有物资,这下除了船只以外,连粮草都被毁,彻底失去了从陆地去作唐的希望。
“死战,死战!唯有死战才能回家!”
周瑜以极为虚弱的声音对身边的吕蒙凌统等人说道。
其余吕范、徐盛、黄盖等人亦是无比悲怆,有人问道:“都督在说什么?”
吕蒙哭着说道:“都督说死战!唯有死战才能回家!”
“死战!回家!”
“死战!回家!”
“死战!回家!”
刹那间,先是从周瑜身边开始。
紧接着这股力量仿佛感染了整个江东军,全军都开始怒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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