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濬本只是随口一说敷衍刘崇望,见天子问话,端正神色回道:
“回圣上。依臣愚见,夏州李氏本党项羌人,新附中土未久,蛮性未除,虽一直忠心朝廷,其实乃形势所迫。
“夏绥北有沙陀人虎视眈眈,常有吞并之意;内有麟州折氏(也是党项人的一个分支)与其不和,两家乃累世宿敌;如今南边又有李茂贞迅速崛起,野心勃勃,窥视夏绥五州。夏州李氏唯有借助朝廷威严,方可维持局面,震慑四面强敌。
“然,今两三年来,夏州李氏势力大增,渐有一统党项各部之势,对朝廷的依赖也日益减弱,看起来,欲要成为下一个河东李克用。方刘相公说得没错,涉及到夏绥,不可不谨慎。
“故而臣预备修书一封,不止为擒拿刘希风,亦是趁机修好,以坚其忠。”
“张卿有心了。”李晔嘉奖后道,“张卿既要给夏州写信,可否在信中再添上几言?”
张濬纳闷道:“圣上另有旨意?”
“谈不上旨意。我只是想托张卿之口,转告夏州李氏一族,他们党项李氏上忠朝廷,下安庶民,固我大唐边疆,近来却屡遭凤翔兵欺凌,我亦替他们抱不平。”
“……”
三位宰臣惊愕不已。
他们高居庙堂,通达宦事,自是听出来了天子话里的深意。
张濬向来说话行事激进,此时也不得不委婉提醒道:“凤翔虽多有不敬,却非是逆贼,也未曾有谋逆的举动……圣上是否再考虑一下?”
李晔淡淡一笑:“所以我才欲借张卿之口道出此意。”
“这……”
张濬不便再劝。
天子意欲夏州挑衅凤翔,却要借他的口去转告夏州党项人,便是要把他推在前面做挡箭牌。
毕竟天子是朝廷最后的依仗,若夏州不愿轻易兴兵,或兴兵不成、反造凤翔击败,事后,都尚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直接把祸水引向天子和朝廷。
所以张濬无论同意与否,都不能再劝,否则便等同于没有担当,不愿为天子分担忧劳……
杜让能和刘崇望也没有劝谏。
凤翔节帅李茂贞狼子野心,欲独霸关中之意早是路人皆知,如今神策军主力离京,难保他李茂贞会趁虚而入。
既然如此,天子欲借夏州党项人来牵制李茂贞,正是未雨绸缪,料敌于先,又何须劝谏?
只是天子如此做法,于臣下尚未谋逆前抢先下手,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不大符合堂堂一国之君的风范……
可转念再一想,如今都是个什么世道了,四方藩帅皆不忠,凭什么再来苛求天子独自对他们讲仁义……
张濬深吸一口气,答应下来:“圣上放心,臣今日回去后便往夏州修书一封,以臣之口,告之圣上之意。”
“臣另有一事启奏。”
张濬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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