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逼到墙角再无退路,他忽然示弱求饶:“爷,适才饮酒过度,多有得罪。请掌柜的高抬贵手,绕过在下酒后失言,打坏物件照价赔偿!”
门外的杜三大见手下人已经摆平了刁钻的客人,他冷冷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喝酒撒野也不挑个地方。我的地界我做主,上什么货我说了算,任凭他是州官知府,还是富商大贾,还是拉车贩酒的,来了我这里就得给什么吃什么,有嘴巴刁挑口的放几个屁也就风吹了完事,要是手贱想捣乱的王八羔子,休怪我不客气!”
陆震江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足有十两之多。他陪着笑脸一脸歉意:“掌柜的,都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这根大黄鱼(金条)就当表达我的歉意,掌柜的心宽似海,宽宏大量。”
他扫了一眼那桌子的金子,又见陆震江态度貌似真诚悔过。开门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互相给了台阶:“我见这位客官也是场面上过江湖上走的汉子,咱们买卖人讲个和气生财,逍遥宫小馆也就是让各路朋友们过把瘾快活快活。倘若招呼不周吭个气,要是您不快活了还有别的法子,直到您快活了满意了大家都有面子,要是动了手损了家伙什又伤了面子多不好。念在兄弟也是吃了酒,咱就粉墙上挂灯笼——明明白白?,不打不相识,今儿就算认识了。”
陆震江见杜三大早已松口,也就顺坡下驴不再计较了。继续客套一番:“掌柜的,您大人大量在下佩服。今后咱们哥几个只要买卖闲了得空就来过瘾捧场!”
吴掌柜吩咐烟僮将他们安顿在一间最好的包厢,又一阵吞云吐雾之后便离开了逍遥宫。接着他们四个又辗转到另外几家大烟馆、妓院和赌场,直到深夜里又折回到东通巷胡同口,埋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
一直到了二更时分,巷子里才晃晃悠悠窜出了两个身影。这两人中其中一个便是逍遥宫的烟僮。他们累了一整天,加上被大麻脂熏了一整天,脑子昏昏沉沉、浑身毫无力气。
忽然,两道黑影从天而降,从他们的背后卡住脖子只左右一搓一拧,只听得咔擦一声脖子断了。胡同口又出来几个人拿着麻袋将烟僮的尸体装了进去。
第二天的夜里,一声惊恐的喊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那嘶喊声可谓撕心裂肺:“杀人了,烟馆杀人啦!”
接着,一群连鞋都来不及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烟客瘾君子慌忙逃窜出来!
他们慌不择路,瘾君子们平时精神萎靡、面黄肌瘦,可是遇到死神的追赶威胁,却激发了最后的潜能:疯狂的逃跑,歇斯底里的呐喊——杀人啦,烟馆杀人了,长毛来了!
没错,逍遥宫里的两名烟僮手持利刃,对着炕上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的瘾君子们,如同砍瓜切菜般利索取人性命,不大一会儿就杀了两个包厢里的五六个瘾君子,尸体横在烟馆的木榻上,逍遥宫立即变成了屠宰场,大麻脂混合着血腥味。
所谓玩物丧志,这些瘾君子这回可是丧了命。
接着,在逍遥宫的墙壁上张贴了几张太平天国的天父浩谕暨禁烟法令:天父皇上帝怒世人之狂惑,惜真道之沉沦,特遣太子天兄耶稣降凡救世,受尽辛苦,代世人赎罪,天父爱世人心切,恐使人不能速化,尽归真道,同享真福。复遣我主天王下凡为真主命,诛灭妖魔,化醒天下,抚妥万邦!
紧接着,其他几家烟馆也有瘾君子横尸榻上,同样张贴了长毛的所谓浩谕和法令。
很快,便有人告了官,由于牵涉到通贼叛国,兹事体大。惊动了当地的满城,满城八旗副统名正言顺地出兵,包围了全城十七家烟馆、妓院、赌场。
强四爷做内应,舒穆禄丹带着八旗精兵外围进攻。很快便是风卷残云,十五家场子全被端掉——客人和站台看场的掌柜伙计一并被抓获、驱逐。
一夜之间东窗事发,以陆震江等郭盖、黑虎的手下人此时却全部隐遁,他们的目标是要堵截舒穆禄丹的马贼,也是胡保义和罗艺达的同盟——杜三大。
他们计划周密、配合严谨、执行到位,从冒充客人、几番找茬挑剔、一番试探之后,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反扑围剿。
一夜之间便有上百名店里的伙计、看台的打手一并抓获。到了第二天,舒穆禄丹就直接绕过了洛阳府守备、知府,越过了督察院,而是六百里加急快报直接上报大理寺和刑部。
第三天的下午便收到了批示:所有牵涉到长毛反贼的一干人等斩立决!第四天午时,在洛阳南城外菜市口,一百五十七号人被集中斩首,枭首示众七日以示警戒。
此时,以胡保义、罗艺达为首的正派镖局想插手助他一臂之力,都为时已晚。不管真假,本次证据确凿,人赃俱获,刑部办成铁案。
更何况是享有绝对权力的满城都统副将直接插手,任何江湖的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舒穆禄丹的人几乎将这些场子和周围的店铺、民房翻了个底朝天。
奇怪的是,直到杜三大所有的场子被清缴之后,掘地三尺也不见他的影子。于是乎,他们立即增派了兵力,在全城范围内大肆搜捕。
在洛阳城九街、十八巷都张贴了海捕文书,悬赏千两白银捉拿杜三大。全城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码头都派了重兵把守,甚至知会了周围的孟津、汝阳、伊川、新安、宜阳、嵩县、洛宁、栾川等八大县府衙,派出捕快搜索、抓捕。
他们打死也想不到,杜三大此时就躲在洛阳城内,郭盖和黑虎的眼皮子底下。
正是慕神医的医馆地下室里,半年前柳云桥在镇东灭门之后亦是藏身于此。
此时,杜三大手下的百十号人已经全部被“正法”,他郁闷不已,大手拍着桌子骂道:“好个歹毒的范保强,当个狗奴才投靠了满人,我好不容易把这洛阳城的十七家场子都洗白了,让着没节操的狗贼给我祸害了。哎,场子没了我命丢了都不足惜,就是可怜我那一百多号兄弟!”
按照杜三大的计划,所谓“洗白场子”就是撤掉了所有的鸦片毒品,而是先以大麻脂代替再逐渐取缔烟馆。赌场里规定上限不能超过十两银子;妓院逐步与教坊司合二为一成为官办的娱乐场子。赌场和妓院里严禁鸦片的流通和买卖。
杜三大并不是高尚和超前的人,仅仅是因为他到过广州跑码头,见过林大人虎门销烟的振奋场面。
他的计划无疑触犯了强四爷的利益,而强四爷的主子便是谁也得罪不起的洛阳满城都统和副将。
慕神医道:“如此说来,正是那夜刁难店小二的一帮子人,利用夜间小二下班时间杀害再易容,打扮成店小二的模样混进烟馆,杀人、张贴长毛告示,制造祸端。满城的舒穆禄丹名正言顺出兵捣毁并抓人!”
胡保义道:“看来这范麻子腹黑皮厚的功力见长啊,周密细致的连环计实在太狠毒了,说白了就是咱们挡了这帮贼人的财路。他们从汉口刘黑七那里拉的烟土,再流到洛阳城,每年可是几百万两白银的利,这幕后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那姓范的跟满人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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