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日出东方。
天色骤然放亮之际。
沮阳城东,仙居阁别院内。
许璟祈颇感沉重地自卧房床榻之上睁开双眼。
随手推开身旁两名貌美陪侍,随即单手扶腰自床榻上慢悠悠地起身。
“世子。”
身旁陪侍骤然惊醒,半遮容颜半羞红地轻声唤道。
“速速起身离去。”
许璟祈抬头望了一眼窗台处,见窗台处光亮异常,随即连忙出言催促道。
“自后门而出,莫要被人发现。”
许璟祈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出言催促道。
昨夜不知怎地,心情格外大好。
一时兴起竟玩起了一龙双凤。
若是旁时旁地,莫说一龙双凤。
纵使是那一龙三、四、五、六、七凤,亦无丝毫不妥。
但奈何此地为燕地沮阳。
若被人视之,并广为告知。
恐难免落下一喜食色且无度之恶名。
“是。”
两貌美陪侍闻言急匆匆地起身穿衣。
匆匆间数抹雪白自许璟祈眼中一闪而过。
‘唉!’
“若此地非燕地沮阳,而是我那平城别院,该多好。”
许璟祈急忙转过身去,口中不无败兴地低声喃喃道。
不多时。
两名貌美陪侍匆匆离去。
许璟祈略作定神,穿戴整齐后随即大步而出。
然而其方出卧房正门。
便见一仆从自别院正门处急匆匆地行来。
“何事?”
许璟祈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回世子。”
“郡衙请柬。”
代王府仆从行至近前,急忙顿住脚步双手高举一请柬。
‘郡衙请柬?’
许璟祈双目微微一凝,随即大踏步行至仆从身旁,一把拿起请柬匆匆展开。
“两日后戌时,望月楼文会?”
许璟祈凝视着手中请柬,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孙道华于此时组办文会,其意为何,当着是呼之欲出。
“世子。”
“辽世子于院外求见。”
就在这时,又一代王府仆从匆匆行来。
许璟祈闻言略作定神,随即收柬入袖不徐不疾地朝着别院正门行去。
不多时。
仙居阁别院正门前。
“祈,见过兄长。”
许璟祈顿住脚步,拱手行礼道。
“祈弟客气了。”
许锡林轻笑着拱手还礼。
礼毕。
许锡林轻笑着自袖摆中取出一请柬。
“兄长手中可是郡衙请柬?”
许璟祈见状不由得笑问道。
“正是。”
“祈弟亦有?”
许锡林面带笑意反问道。
虽为反问,但声音中却毫无问意。
“兄长请看。”
许璟祈轻笑着自袖摆中取出一完全一致的请柬。
“如此说来。”
“今夜你我兄弟二人又可对坐畅饮了。”
许锡林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笑道。
“是极、是极。”
许璟祈自是以意味深长相回。
话音落罢。
许锡林、许璟祈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笑容中满是旁人难明之意。
......
......
两日时间匆匆而逝。
二月十八,时近戌时。
沮阳城南,渐燃万千灯火。
灯火通明的望月楼正门前。
数名身着儒衫的郡衙典吏立身于正门两侧。
恭迎着一位又一位世家家主的到来。
无形之中。
上谷郡郡衙已然将姿态放至了最低。
“朱家主驾至。”
“恭请朱家主临望月,登三楼,共文宴。”
“代世子驾至。”
“恭请代世子临望月,登三楼,共文宴。”
“辽世子驾至。”
“恭请辽世子临望月,登三楼,共文宴。”
伴随着朱广礼、许璟祈、许锡林三人的陆续到来。
望月楼三楼热闹气氛瞬间再登数个台阶。
一时间,数不清的权贵、富贾纷纷起身相迎。
许锡林、许璟祈二人略作寒暄,随即在望月楼女侍的引领下于上首客座端然如座。
“石家、陶家等家族皆已至。”
许锡林落座后默默环顾一周,随即轻声开口说道。
至于其口中的石家、陶家则分别为辽东郡第一世家以及辽西郡第一世家。
“潘家、范家等家族亦已至。”
许璟祈闻言略作定神,紧随其后轻声出言。
至于其口中潘家、范家则分别为雁门郡第一世家以及代郡第一世家。
“涿郡孟家也到了。”
许锡林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与朱广礼相谈甚欢的孟家家主,随即轻声提醒道。
“有趣,当真是有趣至极。”
许璟祈闻言微不可查地轻撇一眼朱广礼以及涿郡孟家家主孟泽明,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上谷郡朱家家主与燕王奕为翁婿关系。
与涿郡孟家亦为姻亲关系。
其孟家家主赫然正是朱家少家主以及燕王侧王妃的亲娘舅。
而现如今孟家家主却出现于望月楼文会中。
且与朱广礼相谈甚欢,此间种种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广阳、右北平、中山、河间等地亦有大量家族亲至。”
“今夜望月楼恐热闹非凡啊。”
许锡林闻言亦是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就在二人低声私语之际。
戌时已然如约而至。
“孙郡守驾至。”
与此同时,一郡衙典吏朗声相道。
闻听此言。
偌大的望月楼三楼瞬间趋于宁静。
百余位世家家主、豪强乡绅以及各郡县富贾纷纷起身。
“吾等恭迎孙郡守驾至。”
朱广礼、梵崇贤、孟泽明等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道。
在场众人皆为掌管一家一族之人。
明面上的礼节自然不会有所失。
“诸位客气了、诸位客气了。”
“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孙道华边行边连连拱手还礼。
于相熟之人眼中。
孙道华所摆姿态较之平时已然抵了数成有余。
“承诸位厚爱,亲至望月楼。”
孙道华行至上首主座,再度拱手行之一礼。
不待众人寒暄。
孙道华缓缓起身面带忧虑地开门见山道:“诸位有所不知。”
“前不久我燕地正月惊雷。”
“上谷郡内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雊瞀、潘县、下洛三城数次决堤。”
“沮阳、广宁、宁县、涿鹿、居肃等城虽无河水决堤。”
“但境内良田却近乎全淹。”
“怜我上谷百姓,突遭天灾,又迎人祸。”
“若各城粮价再度持续上涨。”
“恐我上谷百姓难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之苦。”
“老朽每每思及此,皆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无奈之下,老朽只得厚着脸皮办此文会。”
“一来邀诸位以文会友。”
“二来则是借此文会之机,与诸位共商抗灾之事。”
话音落罢。
孙道华再度拱手深深弯腰行之一礼。
一时间。
偌大的望月楼三楼,除孙道华之言渐渐消散外。
再无他言。
一众世家家主、豪强乡绅无不眼观鼻鼻观心地作壁上观。
众人皆料到此番文会的最终目的为何。
但却从未料到孙道华竟会这般急不可耐。
甚至于连文会中最常见的诗词歌赋都不愿等。
“孙郡守为民之心,令礼钦佩不已。”
“朱家世代扎根燕地。”
“若此番天灾礼袖手旁观。”
“礼定良心难安。”
“但奈何此番朱家亦深受天灾所害。”
“礼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望月楼三楼即将陷入一片死寂时。
朱广礼面带忧色地起身拱手道。
“唉。”
不待众人作何反应,朱广礼深深叹息一声。
“礼左思右想。”
“始终心堵如石。”
“此番礼愿代朱家出粮一万五千石。”
“以助我燕地百姓早日度此难关。”
“还望孙郡守莫要嫌弃。”
“此乃.......此乃礼所能尽最大之力。”
“唉!”
朱广礼面带难色再度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再度拱手行之一礼。
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朝着楼梯处行去。
“朱家主还请留步。”
“朱家愿出一万五千石粮食以助百姓度此难关。”
“老朽感激尚来不及,又岂会有所嫌弃?”
孙道华闻言面色一红,似隐隐有着些许怒意,但却又不得不出言安抚即将离去的朱广礼。
“孙郡守无需多言。”
“朱家身为上谷郡百姓口中的第一世家。”
“此番正值百姓最需之际。”
“礼却只能拿出区区一万五千石粮食。”
“礼心甚愧啊。”
“自是......自是无颜于此......于此久坐啊。”
朱广礼立身于楼梯口,背对着众人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中满是落寂与羞愧之意。
话音落罢。
朱广礼头也不回,满是失魂落魄地离去。
一时间。
偌大的望月楼三楼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一众世家家主或目露恍忽,或目露钦佩之色。
‘高。’
‘不愧是曾官至一方封疆大吏数年之久的朱广礼。’
‘以此计脱身,既给双方留足了台阶,亦避免了自家过多的损失。’
‘更以一万五千石粮食的微小代价给了燕王府一个交代。’
‘朱广礼当真是老谋深算啊!’
右上首客座之上,许璟祈眼睑低垂,目光中满是由衷的赞叹之色。
‘许奕啊许奕。’
‘此即为人性。’
‘连姻亲尚且如此。’
‘更逞论他人?’
‘本世子倒要好好看看,此番天灾过后,你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气盛。’
‘年轻、终究还是年轻啊。’
左上首客座之上,许锡林虽同样眼睑低垂使人无法透过双眼看出其内心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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