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王敬思索出对策,许奕话锋一转忽然直指其身后一众话事人。
一时间,城墙口处的气压再度低了几分。阑
数十位世家话事人无不心神惶恐地将头低的更低。
“孤予你们三刻钟时间。”
“若各家当家做主之人仍未到。”
“那便不用到了。”
许奕缓缓扫过王敬身后一众世家话事人,声音中满是冰冷之意。
闻听此言。
一众世家话事人无不大松一口气。阑
飞奔似地逃离了城墙口。
“王家去一人即可。”
“王敬,你且随孤至城门楼。”
就在王兴旺、王敬二人正欲偷偷熘走之际。
许奕满是冰冷的声音忽然响彻于二人耳旁。
‘啊?’
闻听此言。阑
王敬面色瞬间再度煞白几分。
反观城墙台阶上的孙道华,面色则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不多时。
城门楼处。
许奕立身于一处城墙垛口处,目光深邃地向下望去。
入目所及皆是手持铁锨、粪叉等农具,满脸老实本分之色的佃户。
“王爷。”阑
“此事恐有蹊跷。”
孙道华深深地望了一眼被燕王府护卫无形控制于一旁的王敬,随即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轻声道。
“有何蹊跷?”
许奕依旧望向下方数不清的佃户。
“回王爷。”
“城墙下这些佃户来的蹊跷。”
“他们来的实在是太快太快了。”阑
“雨停时下官方下令严谨百姓排水至河道。”
“仅过了不足一个半时,这些佃户便蜂拥至城门下。”
“除此之外。”
“这些前来的世家大族也不对劲。”
“王爷有所不知。”
“您未至时,这些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皆以王家马首是瞻。”
“这在以往,从未有过。”阑
孙道华压低声音,将心中猜测一一道出。
“孤知晓了。”
“孙郡守。”
“平虏校尉现于何处?”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城墙另一面行去。
“回王爷。”
“平虏校尉现率兵于张家镇支流清理河道。”阑
孙道华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回答道。
“召回来。”
“连同他麾下的兵马一并召回来。”
许奕立身于另一面城墙垛口处,目光深邃地望向城外。
远处。
数十股‘黑云’正朝着沮阳城南城门所在飞速涌来。
‘召李玉回来?’阑
孙道华眼睑低垂心中暗暗揣摩道。
“王爷的意思是说此事乃......”
数息后。
孙道华满脸惊骇地抬头望向许奕背影。
“孤也不知,但事关上谷郡近百万百姓。”
“你我不得不防。”
许奕依旧立身于城墙垛口,眼神中满是凝重之色。阑
其虽不认为李玉会疯狂到开闸放水,水淹上谷。
但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奕赌不起,也不可能拿全部身家性命去与他赌。
“遵令!”
闻听此言。
孙道华匆忙拱手行礼。
随即快步朝着不远处的一众官吏行去。阑
不多时。
当孙道华重回许奕身后时。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孙道华闻声面色不由得再度大变。
“是孤的兵马到了。”
许奕望着止步于南城门五里处迎客亭前的两万兵马,嘴角终是泛起一抹笑意。
只不过那笑意中却充满了冰冷之色。阑
“谷登云!”
“末将在!”
“传令屈宝田!即刻率两千士卒至城下!”
“遵令!”
话音落罢。
亲卫官谷登云快速领命而去。
“王......”阑
“王爷.......王爷这.......王爷这是?”
孙道华满脸呆滞地看向许奕背影。
“孙郡守。”
“即刻命户房将户籍送至城墙下!”
“另取文房四宝若干,于城内私塾征调学子若干。”
许奕径直转身,沉声下令道。
“遵令!”阑
闻听此言。
孙道华心中瞬间明了,急忙转身再度朝着不远处的官吏跑去。
与此同时。
许奕大踏步地走向内城墙垛口。
“诸位父老乡亲!”
“孤乃燕王奕!”
许奕立身于垛口旁,面朝城墙下数不清的佃户朗声道。阑
话音落罢。
城墙下微微泛起的喧哗声瞬间消散殆尽。
数不清的佃户抬头上望。
“孤明诸位来此之意!”
“更知诸位心中惶恐!”
“诸位父老乡亲且听孤一言!”
“孤也知道若现在不将田地里的水排干。”阑
“夏收时定然亩产大损!更甚至于颗粒无收!”
此言一出。
城墙下近半佃户面色瞬起变化。
自大雨瓢泼而下后。
衙役、士卒们严令他们不得排水。
可不排水庄稼怎么办?
主家的佃租怎么办?阑
一家人的生计又该怎么办?
而主家们非但不体谅丝毫。
反而挨家挨户地通知‘今年佃租增加两成!’
两成!
那可是整整两成啊!
即使是丰收之年,多增加的这两成也能要了他们的老命啊。
更逞论这已然注定减产的灾年?阑
后来。
佃户们联合起来集体到主家跪地哀求。
主家这才‘大发善心’地表示只要能在三天内将水排干净。
多出来的两成佃租便可以免除。
为求那渺茫的活路。
佃户们只得匆匆前往南城门。
可来到南城门后呢?阑
高高在上的官吏们只顾着在城墙上说话。
衙役、士卒们则不断地想要抓人。
主家的家丁们则不断地以两成佃租逼迫着他们。
他们仅仅只是想要保住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
好让父母妻儿勉强果腹,于这大灾之年活下来而已。
就这么一简简单单的祈求。
它怎么就这么难啊!阑
也正因此如此。
当那辆传说中有好几百个骑马将军跟着的燕王车驾缓缓行来时。
他们中的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是黑户。
明明知道主家曾说过黑户的事一旦被官府的人发现,全家老小都得进大牢。
天天被人毒打,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了。
但他们还是默默地让开了道路。
并未如以往那般抱头鼠窜。阑
所图的不就是传说中的燕王殿下真的爱民如子、一心为民?
为的不就是那一极其渺茫的活下来的机会吗?
“燕王殿下!小老头是黑户!小老头可以死!”
“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小老头家中的两个孙儿吧!”
“他们......他们还小......他们也不想成为黑户啊!”
城墙垛口处,许奕尚未提及任何承诺,更为提及分毫‘黑户’之事。
城墙下,一满头白发的老翁哆哆嗦嗦地大喊几声,随即面朝许奕所在重重地双膝下跪,不断地叩首相拜。阑
城墙垛口处。
许奕闻言咽下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深邃的目光快速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入目所及。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佃户中好似有一满头白发者正不断地叩首相拜。
许奕略作定神,细细看去。
只见那满头白发者,身形与衣衫同样单薄,裤角高高挽起,腿上满是泥泞之色。
而同样满是泥泞的脚上,连丝毫草鞋的痕迹都寻不到。阑
说时迟,那时快。
不待许奕作何反应。
那白发老翁身旁之人瞬间全部面朝许奕重重地双膝下跪。
“燕王殿下,草民也是黑户!草民自愿领死,只求燕王殿下施舍给草民两石粮食。”
“好让草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苟活下来!求您了燕王殿下啊!”
“燕王殿下!小的也是黑户!小的也愿意领死。”
“您能不能让小的老娘也进那居养院啊!她老人家真的是太苦太苦了!求您了啊燕王殿下。”阑
“燕王殿下!小的今年才二十五!小的三岁给王财主家放牛,八岁就能下地干活!”
“小的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好力气。”
“从今往后您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干什么!您让小的怎么死,小的就怎么死。”
“小的能不能求求您,给小的才刚满两岁的孩子一个户籍。”
“孩子还小啊,小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也一辈子没户籍,只能活在阴沟里啊!”
“小的求求您了!您发发慈悲吧燕王殿下啊!”
一时间。阑
城墙下哭泣声,祈求声混杂于一起,直冲云霄。
砰砰砰的跪地叩首声更是不绝于耳。
‘呼。’
城墙垛口处。
许奕微微仰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声下令道:“擂鼓!
!”
无人知晓数日前。
许奕为了将藏匿于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家中的黑户重新变成‘大周’子民做了多少计划。阑
更无人知晓在听闻聚集着多是佃户时。
许奕于来时路上做了多少准备。
可现如今。
不待其将计划与准备一一落地。
藏匿于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家中的黑户们便率先‘自曝’了。
若是换做他人。
无需付出,便达目的。阑
恐定会欣喜若狂。
但此时的许奕心中非但有丝毫的喜悦。
反而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的浑身难受!
究竟是怎样的压迫。
才会导致那数不清的黑户,不惜身死也要自爆出身?
思及至此。
许奕宽大的袖摆不由得自然垂落。阑
略显冰冷的手掌则死死地握住斩渊刀柄。
城门楼一侧。
王敬望着那立身于城墙垛口一动不动地仰头望天的许奕。
听着那浑然听不清言语,但却深知其意的震天嘈杂声。
双腿忽然一软,随即瘫坐于地。
“完了。”
“完了!”阑
“全完了啊。”
王敬面色煞白,双目呆滞无光地不断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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