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2077年6月9日当地时间13:46,谢侯礼看着手头的神经造影片,双手渐渐颤抖了起来。这名外科圣手此时如同得了帕金森一样,拿着常煊俩的影像检验结果,瞪着眼睛杵在病房里,颤呀颤。
这位医生对自己的价值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怀疑,在短短的3分钟内,他的世界观轰然崩塌。
“这……就是适格者么……”
在那张黑白相间的胶片里,一缕缕白色的细丝尤其明显,那些是被注入神经节的造影剂顺着神经轴突扩散形成的轨迹。造影剂是从蛛网膜下隙注入,本应顺着神经纤维扩散至全身各处,描绘出人体的整个神经网络。然而此时,这些白色的线条却在左肩部被陡然斩断,绞成混乱的一团,留下整个左臂的庞大阴影。
谢侯礼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话,仿佛听到了上帝的嘲笑。
“难道适格者就不需要动脉吗?”
“难道适格者就能为所欲为吗?”
……
对不起,适格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上帝根本没有给常煊俩那么好的运气让钢筋避开这些重要的通道,事实上,那根钢筋直接穿过了臂丛神经,附着在钢筋上的水泥结构将整个臂丛的神经纤维全部绞断。
换句话说,常煊俩的左臂已经与常煊俩无关了。它即不能动,也没有感觉,就如同一个赘生物一样挂在常煊俩身上,分享她的氧气与葡萄糖。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现实是,常煊俩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在醒来之后左手就已经能够活动,唯一的限制来自于肩部肌肉的损伤。
她不需要神经。
这是谢侯礼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适格者不需要神经,他们以一种他所不知道的方式向周围组织发送运动信号,并从周围组织中接收感觉信号,整个过程没有神经纤维的参与。
人体内各组织器官的协调沟通,大致通过两种途径,第一种是通过遍布全身的神经网络,神经元产生电冲动,然后电冲动顺着长长的神经纤维精准的投送到接收信号的细胞,这个过程就如同宽带连接,有网关,有网线,网线接到哪里,信号就能送到哪里。
神经系统精准而又迅速,但是铺设网线是个麻烦工作,神经元从脊椎伸出长达一米多的触手抓住目标,这些触手被称作轴突,轴突聚集成束,便成了神经纤维。网线在,网便在,网线断了,网自然也就没了。
第二种方式是通过信号分子,也就是所谓的激素。指挥部的大佬们——一般是那些内脏细胞——会下发一个文件,这个文件被称作激素,激素顺着血液流到全身,所有有关部门在收到文件后都要有所响应。
邮政毕竟赶不上互联网,因此体液调节速度要比神经网络慢的多,但它好在不依赖硬件设备,只要血能流到的地方,所有细胞都会受到激素的影响。
常煊俩的神经已经断裂,因此左臂的肌肉显然不受神经控制。但通过信号分子来控制肌肉显然也不可能,虽然她肩部的血管是完好的,但是激素的调节十分缓慢,这种缓慢是血液的物理性质决定的,血液不可能从心脏瞬间到达四肢,即使适格者已经超出了生物学的理解范畴,他们也不应超出物理学定律。
谢侯礼无法理解常煊俩是如何控制自己的左手的。
当他仔细回想起昨天那的手术过程时,他甚至冒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即使是神经被截断,大血管能保留也是十分幸运的,那根钢筋就卡在如此精妙的位置,居然紧贴着腋动脉却没有蹭破它。
然而真的是巧合吗?神经丛几乎全灭,血管却毫发无伤?
或者,当然只是或者,
血管一开始就被扎破了
但是后来愈合了,
那钢筋看上去
会不会就像是刚好紧贴血管,却没有伤到它的样子呢?
即使常识告诉他这个想法无比荒唐,但正是这荒唐的想法,如同深渊一般将他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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