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再等等看。”
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红衣女开始动身,独自一人朝小镇走去,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李师道他们说过一句话。
“跟上。”
李师道招了招手,史可法和高信一心领神会,三人成品字形跟在红衣女身后。
天空不见星月,小雨淅淅沥沥。
迈步在杂草枯树之间,裤子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到,皮肤又痒又疼,就像被毒虫叮咬了一样。有道是望山跑死马,三人虽然早早就看到了小镇,但是从山顶往下足足走了一炷香才接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小镇全貌展现在三人眼前。
规模中等,大大小小一共有一百多座房屋。其中多半都是土墙木梁,少数几栋小楼是石砖垒的。小镇布局很奇怪,外高内低,所有建筑都缩在山坳最低处,远看像一个坍陷的坟头,连李师道这个风水门外汉看了都觉得不妥。
“我看这镇子不是荒村嘛!”
离得近了,高信一也看到了星星灯火。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快要进入小镇,李师道心里却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这地方的风水像一个缺坟,村里是不是埋着很多死人?是不是闹过瘟疫?直接进去会不会出事?
高信一冷笑道:“还能出什么事?天灾、饥荒、土匪、瘟疫、捉丁,一个镇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呗,死得人多了,所以看起来阴森。我之前在渭南的时候,这种村子到处都是。”
好吧,李师道又长知识了。
俗话说,凹坑葬一坟,缺少拜孝人。
坟前如牛槽,断子又绝苗。坟后慢慢低,辈辈人烟稀。
也不知道下寺河百姓咋想的,竟然聚居在这样一个地方。雨幕的小镇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李师道左右扫视,破旧的石楼在雨中伫立,腐朽的木门被冷风吹动,嘎吱嘎吱响。
若是平时,依照李师道谨慎的性格,根本不会以身犯险,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出来查探。这回实在是被逼无奈,一来老狗的命要保,二是军中那些伤员也需要懂本草的大夫。
还有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怕的一点,张献忠就出没在这附近一带。李师道一边想着事,一边观察着黑伞红衣女,她行动有着极强的目的性,李师道猜测,她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走走停停,三人终于来到了小镇入口,杂草丛生的坟头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两人一起都抱不住,树龄估计在三百年以上。槐树枝繁叶茂,跟周围的荒凉景象形成鲜明了对比。
粗大的根须挤出地面,有的甚至钻进了一旁的民宅里。
“这么粗的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高信一走到了槐树下面,他跟高大的槐树比起来显得渺小。可能是出于感叹,他伸手想要拍一拍树干。
“别乱动!”
说话的既不是李师道也不是史可法,而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黑伞红衣女。听到她的声音,高校尉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举着也不是,落下也不是,红衣女没有解释原因。
李师道带着好奇走上去,细细一看才发现这树很不简单。
繁茂的枝叶间隐藏着一根根纤细的白线,一只只他从未见过的虫子爬在树干上。李师道踹了一脚,这些虫子四处奔逃,身后丝线缠绕在一起,就像女人的头发,站在远处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个吊死鬼。高信一心有余悸,若非红衣女提醒,他此时已经让虫子上身了。
“好险,多谢。”
他朝红衣女道谢,对方没有回应,只管往镇子里走。
“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史可法催促着李师道和高信一,槐树上发生的这一件小事,让他发现了这村子的危险性,也让他意识到了黑伞红衣女身上的巨大价值。
离开槐树,李师道合上面甲,手持直刀走在最前面,隐隐将史可法护在身后。
这位南明本兵此时在社会经验方面还很年轻,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下寺河小镇的危险,但却没有两世为人的李师道深刻。这个村子从外面很古怪,走入其中更加觉得有问题。
门门相对,没有门槛,有些房子大门紧闭,还有的房门故意打开一扇,一看过去,庭院之内竟然摆着或大或小的棺材,方方面面都具有封门村气息,好像是屠城的征兆。
李师道依稀记得,张献忠在成都青羊宫作案之前,当地蜀人就这样做了,提前把棺材放在自己堂屋里,然后洒上纸钱金元宝,移去门槛,户主及全家老小,则披麻戴孝穿草鞋。
前世李师道曾在蜀地一个边远县的图书馆里的一本无名氏县志上看到过这样一些相关记载,当时李师道也只当是野史文人故弄玄虚,毕竟明末清初的史学家们多好无中生有。
前世李师道偶然听一个道士说过两则骇人的野史,那个老道士简单几句话就给李师道描绘出了当时的恐怖场景。据老道士口述,是年清廷发动三省会讨,鞑子大举扫荡四川,然而满兵进入成都后,却看到了心胆俱裂的一幕。家家户户都停着红门棺材,满城纸钱金元宝。数千男女被砍掉首级,赤身果体倒插在地里。满兵大惧,以至于一连好多天不敢进城。
另一个则是关于清廷讨伐李定国的故事。
是年永历行滇,满兵进入了古典时代臣服于唐朝的古国遗迹,名曰果占壁。这个古国早已灭亡,但部落遗民还有一部分,他们崇拜凤凰,世代住在一个山谷里为女帝守墓。另外还有四个守墓大将,一个作法的大祭司,以及数千精壮土著。
清军侦查到果占壁遗迹的情况后,以为是前明余孽的秘密行在,遂大举发起进攻。大队清军攻入谷底,和果占壁古国的野人们交战。可是打着打着,鞑子就惊恐地发现,死于野人之手的先头部队的鞑子,在野人大祭司的摇铃吼叫催动之下,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杀来。
于是清军死伤更多,而后来死去的鞑子又被祭司控制,对曾经的同袍发起冲锋。如此无尽循环,直到先头进入山谷的鞑子,全部变成祭司的辫子大军。李师道当时也只当老道士装神弄鬼道听途说,觉得是民间排满。所以编故事出气。
收敛心神,李师道猜测,如果这些诡异的景象不是当地习俗,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张献忠可能在这附近。这个人很骁锐,装神弄鬼有一手,喜怒无常,是个可怕的杀人魔。
“摆棺材,是这里的民风么?”
李师道出神的时候,史可法也注意到了这些情况。他一心想要跟红衣女说话,但对方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荒村停棺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些偏僻的村子里只剩下老人,膝下无子只能自己为自己准备后事,所以就会出现这种庭院里摆放棺材的情况。真正可怕的不是屋里停棺,而是看看棺内是否有人或者其他东西。史可法伸手准备推门进屋查看,这个举动被李师道拦住。
“别乱动,小心有鬼。”
李师道抓住史可法衣袖:“屋里停棺,空棺还好说,万一里头藏着流匪,或者是其他东西怎么办?趁还没进入小镇深处,离出口比较近,先查清楚,如果有情况也好跑路。”
“门开半扇,显然不是给你留的。你们既然跟着我进了镇子,就要入乡随俗,别招惹是非,真要遇到危险,误了自己性命,到时候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红衣女在前面警告道。
“好,我们听你的。”
李师道抢先说话表态,史可法只好作罢。。
视线从棺材上移开,三人跟着红衣女一直朝小镇中心走去。小镇的石板路很窄,不过路中间却没有长杂草,给人的感觉好像这条路时常有人经过一般。小镇的内部房屋布局,李师道也也基本弄清楚了,大体分为内外两层,被一条南北走向的青石路贯穿,还有一些窑洞。
越往里走,李师道就越觉得不舒服,说不清楚原因,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虽然偶尔能看到灯火,但这一路上李师道就没有看到过人,而且家家户户都没有门槛,真是好奇怪。
在这片土地上,门槛是房子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有门就有门槛,每个人在进出门口的时候都要跨过脚下门槛,起缓冲步伐和阻挡蛇虫的作用。当然门槛还有更深层的含义,风水上门槛对于整栋建筑至关重要,相当于地基的框架。
大门和地面上会有一条缝隙,正是因为这条缝隙的存在,会影响整个住宅的气场,让气场从这条缝隙流出。如果安置一个门槛,则能挡住这条缝隙,聚集住宅的气场。这样既能防止自家财运官运外泄,又能阻止外面的歪风邪气渗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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