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肇基是个很能干的总督,这也是李师道选择来兰州的原因,此时以高迎祥为首的陕北十三营尚未形成结网势头,三边又有杨肇基这样的宰帅之人坐镇,大体形势还是好的。
李师道本来以为,离开陕西能逃过明年的秦地赤血大旱,不去山西能避免明年十月被拉到北京打鞑子,不去宁夏可以免受固原军乱和陕北三王的祸害,因此甘肃是最好的选择。
但历史还是跟李师道开了个玩笑,瘟疫、流寇、兵匪、暴雪都还是让他撞上了。
冬月初三黄昏的时候,坐在囚车里的李师道一行,终于晃晃悠悠到了兰州,路过兰州新城南门三里外的那颗大柳树时,李自成想起了去年春天来兰州公干离开时的豪言壮语。
如今回来是回来了,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的,不过来不及懊悔。
刚进府台衙门,判官就带着杨总督的私兵在等了,验明正身后,士兵就一把拉住李自成的头发,把他从囚车里拽下来,劈面两耳光,打得李自成眼冒金星。
一路拽到牙城大院,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甘肃卫守备、陕西按察使司兰州判官、甘肃兵备道副使、陕西布政使司同知兰州事、甘肃都察院司务厅书记处、钦差总督陕西甘肃宁夏等处军务兼办河道粮饷带管盐法兼巡抚河东河西靖虏等处地方兼管兵粮制台、司礼监镇守都监三边等处军务太监甘肃监军院等要害军政牙门值官已经各自执笔就坐。
李自成这才发现,遭官军扫荡抓获的流寇响马不止自己一行,被士兵押到牙院里面接受军政会审的流寇首脑足足有三十几个,眼下都被凶悍的总督私兵成排打跪在地上。
李自成看了一圈,发现在几天前的那个雪夜追着抢劫自己一行的下山虎也跪在人群里。
等响马流寇首脑都带到,判官便责问道:“尔等良人,奈何作贼!”
当下这些寇首便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的犯罪动机是多么的被逼无奈,李自成只是静静听他们怎么说,何况就算是要交代情况,他这一伙人也该是李师道出来哭诉。
至于李师道,现在还在城门口嘞。
押送官兵一看神色就知道李师道这家伙桀骜不驯,因此便让提前毒打一顿杀威,七八个官兵轮番上阵,打得李师道半死不活,再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李师道倒也不简单,竟然硬撑着没昏死过去,还能观察兰州城池情况,看到这等雄壮城池,李师道亦不免心中称奇。
兰州的衙门官署多集中于旧城,李师道一行从东面来,要想进入旧城到牙城,得先穿过新城和内城。
押送李师道的车队从新城东门入城,一路穿过新城内城,再经小水门到衙城,之后直奔总督府。
河西巡抚、河东巡抚、甘肃总兵、总督部院、兵备道、常备察院、省卫镇守监军院、粮饷盐法局、兰州知事、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甘肃守备、河道局等衙门都在这里。
牙通衙,所谓牙城也就是官府的集中区域,不过明代的牙城早已经失去了唐代藩镇治所牙城的威风,要说这兰州城中的衙门着实不少,一路看得李师道眼花缭乱,如今大将军左都督杨肇基总管三边军务粮饷河道盐法的同时还兼任河西河东巡抚,权力堪比节度使啊。
不过来不及仔细欣赏,跟李自成一样。
一进牙城,李师道就看到了一群剽悍武士,一个个的都长得牛高马大,也没有穿大明制式红衣鸳鸯袄,而是清一色的黑衣黑甲,并且眼神坚定,满是杀气,有异于寻常边兵。
“啪!”
一声清脆鞭响,把李师道的心思拉了回来。
“贼响马!这些也是你能看的吗?再看剜了你的眼珠子!”
皮鞭抽在李师道脸上,立时便是一道血痕,疼得李师道直歪嘴,李师道没吭声,乖乖低下了头,不过还是继续用余光观察这座三边牙院。
这座牙院的布局与一般县衙府台一样,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前衙是供各牙官吏处理日常公务的,后院则是他们生活起居的地方,只不过官署是合院分房,并不同堂办事。
另外还有一处不同,这座牙院辟有一个小校场,四周的兵器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兵器,李师道知道明末卫军崩坏,军户逃籍严重,留下的也多是被军官层层压榨的佃户,明末真正有战斗力的是边军,也就是募来的雇佣军,在这些边军之中,最强的则是总兵副将的家丁。
这些士兵是武将的私兵,类似唐末五代的牙军,作战时最为勇猛,但也存在着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天子朝廷的问题,另外总督巡抚组建的标营也是一支颇具战斗力的军队。
就说这三边总督杨肇基标下,就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标营,兵额在七千人左右,如今三边流寇响马四起,各地边军躁动不安,杨肇基自然能够感受到压力,平日里不但组织乡勇训练,更是把这七千总督标营武士锤炼得跟铜铸铁打一般,历史上己巳之变爆发后,被朝廷猜忌解除总督职务赋闲在家的杨肇基闻讯大怒,在老家振臂一呼,昔日旧部便赢粮而景从。
他敢在蓟镇硬刚黄台吉,就是靠的这支私兵。
当然,这也就能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朝廷猜忌继而解除总督职务了。
幸好这老东西要不了多久就罢官了,否则李师道到时候造反就是自取灭亡了。
“贼响马!快走!”
武士连打带踹,带着李师道一路到了部堂。
牙前跪满了人,都是跟李师道一样的被官军认定的寇首。
陕西响马也不止李师道一伙,还有一队来自固原的逃籍边军,在靖边县奸淫掳掠为非作歹一月有余,消息传到兰州,杨肇基派出标营骑卒半夜突击扫荡,将这七十七个逃兵逮捕归案。
也是因为这伙兵匪,导致杨肇基下达了严打命令,李师道那天晚上才会一连遭遇数队半夜打着火把出来策马扫荡打秋风的官军骑兵,虽然躲过了前几波,最终却还是没有幸免。
最后一个寇首李师道被带到牙前打跪在地上后,各衙官员便端正坐定,灰衣判官举起震山河,猛地往案上一拍,喝道:“升堂!”
什么震山河,其实也就是一方木头,跟惊堂木是一个东西,作为大明律的解释执行者,给与惊堂木一个响亮的名字也才可以显示皇家威仪。
震山河一声巨响之后,牙前武士各自上前捉住寇首,防止响马突然暴起作乱,堂下皂隶则打起升堂鼓,唱道:“判令,升堂!”
善恶诸司,功曹法吏,牙内快帅,部院书记,道科值事,都各自打起精神,齐齐整整,分立两边,一切就位后,老判官环视左右,起身道:“现在依律开堂审理固原叛军顾弘文、延安响马李师道、会宁流寇段树恭人等三十七名寇首,省贴部文一概呈堂证供,查明案情后按律斩首处绞刺配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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