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看懂了,王锡爵为何重提许孚远奏疏,他是说彼来证明此。最关键是,他也提到浙江沿海置备倭卫九,腹里置卫七,千户所三十有六,南直设卫十,亦可取足于太仓、宁波两地市舶所征商税。
朱翊钧想起魏进忠,权衡了一下,道:“将此疏,连同江西右参政那疏,皆下兵部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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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江南的月亮又大又圆。
今夜,吴宗道邀请魏进忠来上塘街的绍兴会馆看戏,请了苏州城里的名戏班,搬演梁辰鱼的《浣纱记》。当然,今夜的戏并非只有魏进忠一人欣赏,还有在金阊、南濠、上塘等苏州最盛之地的巨贾豪绅。
绍兴会馆在上塘河北岸,门面是气派的水磨方砖的大门墙,一进的门厅里有一方戏台,修的是雕梁画栋,极尽精美。
而搬演的《浣纱记》,在苏州它的名头可不比《牡丹亭》的名头差,尤其引人遐想的,是美女西施最后的结局。
“《墨子,亲士》中记: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贲之杀,其勇也;西施之沉,其美也……《吴越春秋》里说得更直白‘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随鸱夷(麻袋)以终……”
“但我更喜欢戏里的结局,西施与范蠡泛五湖而去,大隐于市,从此共度余生……”
“今夜这出就很妙,范蠡说服西施进吴,是要与她讲清国家之兴乃个人幸福的前提,有此铺垫,最后的结局才能入情入理……”
“没错,范蠡用伐吴九术中的‘遗美女而惑其心、乱其谋’,但要说服西施也非易事,何况两人本就有情。要换做我可舍不得,不信你听她唱……”
——“三年结盟,百岁图欢庆。记得溪边,两下亲折证。闻君滞此身,在吴庭,害得心儿彻夜疼。溪纱一缕相订,何事儿郎忒短情,我真薄命……”
包厢内,魏进忠听西施这般幽幽咽咽,不禁动容,“啧啧啧,这老范,真是绝情。”
吴宗道解释道:“依着戏文中,老范也无奈,社稷废兴全赖此举。”
——“我日夜关心,奈人远天涯近。区区负此盟,愧平生……”
“要俺是西施,一个大嘴巴赏他,再踹他出门!没得给女人扣个祸水的帽子,还要被逼着献身。社稷废兴系一女子身上,荒谬的不能再荒谬!”
吴宗道一时接不上话,只得笑着应承,“是是,魏爷这话极是。”
他今日本有事求于魏进忠,好在台上歇场,又趁机向魏进忠进言,“魏爷,卑职有一事,想向魏爷禀一禀,就不知可有这机会?”
魏进忠端起茶盏正饮,听罢睨他一眼:“好事坏事啊?”
“呵呵,”吴宗道黑黝黝的脸有些泛红,“好事,肯定好事。”
“那说来俺听听,”魏进忠放下茶盏,拈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乱嚼一阵,又抱怨道:“没劲,真没劲。”
“就是就是,”吴宗道瞬间懂,“不如换上酒菜,边喝边看边说?卑职也好陪着喝两杯。”
魏进忠点头,吴宗道便招呼人来撤了茶水,很快又换上酒菜。他亲自斟酒,“魏爷,卑职先敬您。”
“请,”魏进忠举杯,浅尝一口,“酒不错……你继续说,俺听着。”
“好,”吴宗道干了一杯,继续道:“魏爷想必知道,卑职曾两次随军东征朝鲜。”
“嗯……”
“卑职曾有一好友,同样是东征旧将,只是他在朝鲜时运气并不好。当初他同卑职的家兄吴惟忠,辽东将领杨元一起,分驻南元、全州和忠州。后来嘛,可惜……”
魏进忠不由放下酒杯,看着吴宗道,问:“是谁?”
“陈愚忠。”
魏进忠愣了愣,“陈愚忠?他还没死?”
“怎么说呢?”吴宗道脸上神情一暗,“总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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