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忠自然不会有黄克缵那么多的感叹,此时他正往巡抚督察司行去。
半个时辰后,于珍珠泉旁的白云亭,两人终于一见,其实黄克缵已经在珍珠泉呆了许久。今冬无雪,无雪的泉城,似乎也少了那么一丝美感。昏昏的日头斜挂在天上,伴着冽冽北风,会让人觉得那种寒冷,是侵到骨头缝里的。
黄克缵头戴暖耳,身上一身官服并未见臃肿,对比魏进忠那就显得寒酸多了。人都说貂珰貂珰,宫里出来的贵人又怎能没有貂来衬托身份?
只是虽然‘寒酸’,但未必下品,黄克缵是正三品真正的地方大员。说来魏进忠还比他低一点,但架不住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虽无镇守之名,却已有了镇守之实。
两人相见平平无奇,甚至没有想象中的含沙射影。魏进忠不愿像黄克缵一样,在大冷天里受苦,于是命手下端来一把黄花梨交椅,大大咧咧往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又命手下拿出一只铜风炉,置茶釜于上,釜里烧水烫酒。
酒还是他从廊下家老贾那里带出来的好酒,冷天里围炉煮酒也算雅事,所以酒烫好后,魏进忠问黄克缵:“抚台,来一杯暖暖身子不?”
黄克缵半天才转身过来,看他一眼,未置可否,只寻了一个可坐的地儿坐下。伸出手掸了掸官服袍脚,然后两手放在膝上。
魏进忠帖了冷脸,但并未生气,呵呵笑了两声,便自个饮下那杯烫酒,算是给自己递了台阶下。
一杯酒下肚,仿佛很神奇,周身顿时暖和过来,“嘶哈……好酒啊!”魏进忠不禁大赞。
跟着又连饮两盅,一边咂嘴,一边还惋惜道:“酒是好酒,就是好像还缺点什么,干饮没意思。”
手下自然明白他,笑着接过话:“魏爷,要不小的再给您弄点下酒菜来?”
“魏进忠,”还不等他们再说,黄克缵就开口叫了一声。
魏进忠一笑,挥退那手下,对他道:“喝个酒而已,没必要这么不给面子吧?”
“魏进忠,有事直说吧,不用在这耽误时间。”
魏进忠笑着将身体后仰,重心全靠在椅背上,瞅他半天:“行,反正俺也搞不懂你们文人这种癖好,喜欢大冷的天在外边受冻。”
黄克缵看着他不说话。
魏进忠想了想,终于开口说:“抚台,俺直说,跟你做笔交易吧……”
————
其实两人并未聊很久,魏进忠就告辞离开。
剩下黄克缵一人,又独自站了一会,才打道回都司。
第二日,临清钞关所在的运河畔,有一座玉音楼,便张贴出了新告示,大意言往后凡过往钞关的船只,不再加收额外关税,另外,过去陈增、马堂二人在山东各地加收的行商坐贾税也一并取消。矿税在之前就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比例:官税什三。但这三当中,有地方政府的一,所以朝廷实际只税了什二。
但是百姓不知道的是,其实魏进忠仍然要求山东一年向陛下内帑进贡白银六万两,陈增马堂一年上纳内帑十多万两,实际他两个在山东搜刮的不止这个数,所以六万两按理也不算过分,而且算是明码实价。只是黄克缵对此却未置可否,他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此告示一出,就好比小石头被丢入表面平静的一池湖水,慢慢泛起一圈一圈水纹,虽不汹涌,但持续不断。平日里那些触觉敏锐的人,似乎也感到了一丝与以往的不同,但要说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一二三。心里多少会有些惴惴,就像平静的湖水已泛起阵阵涟漪,那六尺之下又是什么状况,是否已在酝酿惊涛骇浪了?
魏进忠离开后,便直接回了大明湖畔王家的别业,歇了一晚,于第二天,又启程回去。王家虽是极力挽留,但王掌柜与魏进忠谈过一回后,也就不再相劝。
马车离开济南城时,辎重带了不少,没有大张旗鼓,但也非默默无闻。车队仍是从东门齐川门出城,出城不久,还没走出济南城的视线范围,车队就停了下来,不过没停留多久,又重新回到大路上,继续前行。
马车里,魏进忠拉开车窗,伸出半张脸,回望那座渐行渐远的济南城,墙都有三丈多高的城池,转眼就缩成了烟盒大小……他眼里没有多少情绪,只有权力的欲望在眼底流淌。
从济南城出来就上了驿路,这是山东境内的一条主要驿道,历城东七十里处就有一个大驿站,章丘县的龙山镇驿。马车抵达此地已是半夜,这个驿站的规模光看配置的骡马就看得出来,三十多匹,连马夫、役夫、馆夫等人加起来有二三十号人。
这条驿路,魏进忠一行人已走过好几次,所以驾轻就熟,他们今夜不期而至,也让本已歇息的驿站再次喧嚣起来。没过多久,喧嚣就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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