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鎬面对水陆两方皆处被动的局面,他选择了继续进攻,首先传令各营造火炬备夜战,而后又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署。
右协继续围困岛山并预备攻城事宜,同时加派李时吉和成允文增援箭滩的摆塞、颇贵,这样就能在北岸由西向东形成三个防守区域:摆塞、颇贵应对箭滩南山的援军;李如梅、解生在箭滩和倭城之间防范倭寇由江上登陆;吴惟忠、茅国器在岛山城下的太和江北岸与东川西岸设防。
至于祖承训和南岸明军,自倭寇船只封江伊始,这部分明军只有听天由命了,否则只能是弃子。同样还有西江口的卢继忠,东面四里是倭寇盐浦据点,距西面庆州撤退方向有二十二里之遥,但随时都能被江上水师登陆所截断。封江之后,卢部同样也与岛山城下的联军本部失去了联系,没人知道西江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岛山城内的‘饿殍’们,大概知道再过一两天,他们就能得救,强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每个人。而且围城围到现在,明军的防守早就松懈下来,‘使节’能每日自由进出城内城外,不断给城内传递着消息。
明军的防守就像个筛子,处处都是漏洞,却无人在意。
四日零时,一切准备就绪的右协在杨鎬指挥下,最后一次对岛山发起了大规模进攻,战斗一直持续到黎明,其惨烈程度如同二十五日的那场战斗。
但气势却相差万里,明军苦于艰苦的野外条件,围城十多日,士气早就一落再落,反之城内的加藤部众,因为强大的求生欲望支撑反而越战越勇。他们不惜耗尽所有的储备弹药,弹丸如雨一般射到城下,联军伤亡惨重,即便这样,也依然没能登城成功。
杨鎬也急了,挥刀先斩退缩的士兵,而后又把畏战的保定游击李化龙绑于军前以正军法。诸兵营见此,只能冒死进攻。
交战之际,城中又传出伪书,假称会有几万大军前来救援,右协得其书后报与杨鎬和麻贵。两人见四周情景,江面、陆上倭寇的旗帜四处飘扬,竟深信不疑。再看他们手下的将士,饥饿疲惫,士气低落……若再不退兵,恐真的要被包夹。
此时尚未决出胜负,但杨鎬知道,明军已经败了,而且还是一败涂地。最终他决定撤兵,接伴使李德馨还努力劝说杨鎬放弃撤兵想法,但打脸的是,早在联军还在战场上占尽优势的时候,朝方趁乱逃走者就已过半,如今李德馨还慷慨激昂的劝说明军留下……杨鎬岂会听他慷慨激昂的废话?
到了正月初四,杨鎬下令攻城部队全部撤出战斗,准备撤军事宜。巳时初,命令正式下达下去,全军开始渐次撤退。伤病先由东路向庆州先行撤退,同时还要设法将才运至蔚山的军粮全部转运回庆州,实在带不走的要全部烧掉。
此外,杨鎬还安排箭滩北岸的摆塞、颇贵,城西的李如梅、解生领骑兵准备殿军,还加派杨登山的游骑协助摆塞。同时,箭滩南岸的祖承训部、吴惟忠部、西江口的卢继忠部已成弃子,根本无力救援。
城上的加藤部众首先发现了城下围城的明军向北面山中撤去,这一刻,他们内心应该狂喜不已,终于侥幸活了下来。
未时末,鹤城山的明军本部撤下,包括岛山城下的吴惟忠、茅国器部兵均已依令撤下,唯独箭滩南岸的明军,杨鎬连传令都未传。
撤退的同时,杨鎬还一再查看余粮是否已烧尽,盔甲辎重等物是否已焚烧,待打扫完战场,殿后的骑兵也追上时,已是申时。
而驻足于南岸的倭寇援军先前并未发现明军已撤,直到察觉鹤城山上的明军本部已撤,焚烧的烟雾四起,才恍然醒悟,这才开始救援战斗。
而在箭滩南岸的明军,在祖承训带领下,竟出乎意料的抢先向南山上的倭军发起攻势。即便他们已沦为弃子,仍然在忠于使命与敌搏杀。一番厮杀下来,南山二、三番队援军就这样生生被已成弃子的明军拖住而无法渡江。
在倭城对岸一番队的黑田长政,蜂须贺作为先锋,本应渡江开始救援,然而两人却十分畏惧明军,迟迟不敢行动。黑田两人的畏战,让在后方立阵的吉川有些看不下去,想自己做先锋,不料却被同行的安国寺责备不依军令。吉川立马反驳,之后他便率部渡河先登。
有了带头的,一番队终于行动起来,在船队配合下北渡太和江,与他们几乎同时渡江的还有在东川西岸的船队。岛山城内的‘饿殍’们苦苦支撑了十数日,终于见着了黎明前的一丝曙光。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城门,然后嘶吼着,像疯子一样冲出城,对滞后的明军展开最后的生死一击——要么死,要么活!
其实这时明军的大部已经撤离,对于城下太和江岸的守备更是松懈,殿后明军本来面对的就是三面夹击,这刻也只是稍作抵抗就被突破了防线。
吉川率先在太和江北岸站稳脚跟,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向东北方的兵营城迂回,随即又进驻此地,切断了联军向东的退路。
由此也逼得杨鎬改变路线,他本想从兵营城渡过东川向庆州撤退。如此一来,就只能选择西退,但江面上的倭寇船队又趁机登陆,持铁炮向明军追击。
好在后面赶到的摆塞、杨登山带着骑兵反冲锋,先射杀了几名,这才让倭寇的追击停止,摆塞又连斩八枚首级,余众顿时慌乱不已,被摆塞等人一路驱赶着重新回到船上。
又幸得南岸的弃子明军殊死一战,拖住了二、三番队不能渡江,才让杨鎬率部顺利逃过倭军的两面夹击,继续西退。即便已经渡江的倭军也不敢过分紧逼,只能等待岛山周边兵力集结,遂眼睁睁看着明军西撤,不敢穷追。
但援军也趁机将补给运至岛山城下,明军一撤,岛山之围随即解除。城内的‘饿殍’们见到粮食无不两眼冒着绿光,后喜极而泣……
有了米立即煮米成粥,只不过,饥不择食者多有活活撑死,只有那些少食者,最后才活了下来。
在九死一生的战场都侥幸活了下来,最终却死在饱食一顿粥水之后……加藤见此,根本不知还能说什么。
杨鎬西撤时,其实驻扎彦阳的岛津丰久部正朝着蔚山进军,截断了蔚山通往彦阳的道路。杨鎬不得不再次改变路线,沿中部山路向庆州撤。
在南岸的明军,最终还是伤亡惨重,吴惟忠部冒死强渡太和江,祖承训见北退艰难,收拢家丁朝南奋力突围,终究是杀出了重围,直至当天夜半,又趁倭军在全力救援而后方空虚的档,率敢死之士潜入西生浦,带队成功绕回了后方。
西江口的卢继忠在减员七百人之后,也成功突围撤回了后方。
倭寇二、三番队,在击溃明军后始才渡江,占据箭滩北岸高地,并由三番的毛利秀元部驻守,二番队却并未向西追击,而是朝东面的蔚山倭城进发,打算与一番汇合。后占据了已经空无一人鹤城山。
明军沿中部山路一路退至含月山脉白杨寺后峰附近,此处距蔚山倭城不超十里,倭寇追击部队还是很快追了上来,杨鎬再传令李如梅和解生二人带队阻击。
李如梅斩追兵数级,后倭军不敌小退,又待骑兵回阵后远远吊着,不敢贸然上前。随行七八里路,时有持白旗的倭军抵近后军,麻贵标下的麻云、王高怒而旋马回斩,得首级二枚后方才回报。
倭军一路追击,见始终无机可乘,这才终止追击掉头回了蔚山。
摆脱倭军追击的明军于四日回到了庆州,杨鎬率本部退驻安东。正月初五,柳成龙以‘天兵粮饷输到庆州者尚多,恐为贼所资’为由,将已运至庆州的明军粮饷分给了朝鲜军。
杨鎬怒不可遏,岛山阵前粮饷不敷,将士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而后方粮饷却多被朝军瓜分。由此可见柳成龙所谓什么‘竭心尽力’之语全是狗屁。
更甚者,柳、权二人还将临阵逃跑的朝鲜散兵收拢后,除驻守庆州的,其余各自退返,并未施以任何惩戒。
杨鎬退驻安东之后,最后一次调遣兵力部署:李芳春、牛伯英、卢德功、卢继忠、李化龙驻守安东;叶邦荣分驻龙宫;吴惟忠分驻忠州;游击陈愚闻分驻水原;蓝芳威分驻稷山;李宁分驻公州;董正宜、柴登科、秦德贵分驻全州;摆塞分驻安城;其余则相继回师王京。
蔚山之战后,倭寇诸将在庆尚道的安骨浦又一次举行军事会议,一致决定撤守顺天、蔚山,并派遣使者渡海,给丰臣秀吉送信,说明撤军计划。
在顺天倭城的小西行长早就准备好了退路,除了他自己将大量物资装上船,随时准备逃走外,还有他的女婿宗义智,已经在南海岛将物资装运上船,同样准备随时走人。
加藤清正弃蔚山撤至西生浦,小西行长弃顺天,撤至熊川,再至泗川,中路的岛津义宏也命其晋州城的岛津家将三原重种、蓑轮治右卫门撤退到后方的泗川,后又转至固城,原先驻守梁山的,撤到了龟浦。
蔚山之战,看似倭寇赢了,事实上却被明军打崩了防线,不仅是战略意义的防线,还是心里上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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