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想起好些天都没有去自己的商行里看一看了。曹家的商号就在不远处，也就是百十步远。她建议走路去，顺便可以看一看周围华灯粲然、五光十色的街景。春霖和长安携着手，徜徉在车水马龙的南京路街头，看着两边鳞次栉比的小摊子。那些小摊子旁都竖着竹竿或者铁杆，上面挂着或大或小的煤油灯。在周围霓虹灯璀璨灯光的衬托下，那一排昏黄的煤油灯显得别具一格。

曹太太眼瞅着那些摊子上摆着女人用的小东西，对春霖和长安道：“你们走慢一些吧！”说完，又对春曦道：“你自从香港回来，就没有去家里的字号店里！将来，你和春霖是要继承家里的事业的，你整天吊儿郎当的，哪里像个有骨气的样子！”

春曦撅着嘴，谨小慎微的走着。他盗了家里的宝贝，心里难免有一丝惧怕。这会儿，他听到母亲的嘲讽，立即来了精神，道：“我一回来，每天都有事情。好不容易把细烟的事情弄完了，也摆脱了许家小姐的纠缠，这会儿，我可以闲下心看顾家里的生意了！”

曹太太道：“这会儿，商号里还有张成在，所以你跟着他学一学应酬的本事。等到你大哥独当一面了，你就给他打下手。”

春曦道：“我在香港念的是商科，肚子里有一套最流行的理念。我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我倒是觉得，张成的那套早都已经过时了。他不过是仗着爸爸结交的老朋友的关系罢了！可现在上海滩的珠宝界已经涌现了很多青年才俊！他们很多也都是留学回来的，想法肯定和老一辈的人不一样！”

曹太太道：“人脉关系就是赚钱的本钱！即便那些年轻的留学生成了主力军，可他们照样要受老一辈人的提携！不管身处什么时代，这个大道理是不可能变得。”

其实，春曦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曹太太每次提起家族生意的继承，只想到春霖，简直忽略了春曦。春曦一直觉得，将来的财产应该明确的分为两部分，兄弟俩人各拥有一份。

曹太太早就猜到春曦的这种想法。她毕竟有自己的考虑。从小到大，春曦都叛逆，简直就是个管不住的孩子。所以，曹太太根本不打算让他继承家族的事业。商号要是到了春曦的手里，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垮掉的。

春曦回过头，向身后看了看。春霖和长安还站在小摊子跟前，俩人正专心的挑拣着什么东西。

曹太太道：“等会儿见了张成，你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刚才那些话。他在我们曹家做了一辈子，是我们曹家的大功臣！上次，春霖跟我说起，再过几天就是张成的六十大寿了。我料想着，这段时间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所以，我准备给他过个体面的生日。”

春曦道：“这也是应该的！我们曹家毕竟是仁义之家！张成一共娶了两房太太，弄到最后，竟然一个女人都没有留住！”

曹太太听到春曦的挖苦，道：“第一房太太倒是娴熟，只可惜得病过世了。第二房太太简直就是个混账！她当初嫁给张成，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钱！哼！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但愿，你的那位苏细烟不是那种货色！否则，她真的对不起你的一片痴心！”

春曦倔强的道：“我们正聊着张成的太太，妈怎么又提起细烟了！细烟是那种人吗？妈用小心之刃度君子之腹！”

曹太太瞪了春曦一眼，道：“你竟然说你亲妈是个小人！你可真孝顺！我倒是觉得，你把这份孝心用在苏细烟身上吧！”

春曦道：“跟妈开个玩笑，妈竟然当真了！”

曹太太道：“你和细烟演的那么真，我能不入戏吗？但愿她是真情流露，不是假戏真做！”

春曦反感的道：“她总比那个许凝萃好吧！我要是一气之下娶了许凝萃，妈肯定不会得清闲了！”

曹太太道：“你难道只有本事认识这两个女人？上海滩的女孩子那么多，你就没有本事认识一个像样的！”

春曦道：“我是在香港留过学的，认识的好些女孩子都是外国人。我要是娶一个外国外婆，妈肯定就没有烦恼了。反正，你和她都听不懂彼此的话，井水不犯河水！”

前面就是曹家的商号了。曹太太一摆手，道：“不说了！好像来了客人！”

春曦早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洋车。那戴着黑色礼帽的洋车夫正蹲在地上抽烟，打量着过路的时髦女郎们。春曦笑道：“我们曹家怎么会有这么寒酸的客人，竟然坐着黄包车来！”

曹太太的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和春曦上了台阶，走进了那扇半开着的棕漆刻花木门。里面灯火辉煌，如同白昼。曹太太一眼看到了赵沐阳，他正坐在课堂的红木椅上。张成正陪着沐阳说话。俩人见到曹太太和春曦，立即起身迎候。

曹太太向张成问道：“你和这位赵先生竟然认识？”

张成笑道：“太太，这位赵先生刚来。他说认识您。”

曹太太道：“上次在穆文彬家里，我和赵先生见过面。当时，赵先生把一串古董珍珠项链卖给了穆文彬！”

沐阳笑道：“曹前辈，我一直盼着能来贵宝号参观。今儿，我终于领教了这里的气势恢宏！”

曹太太毕竟对沐阳持有一丝戒备的。她客气的笑道：“赵先生可以随便参观。”

沐阳又向春曦问好。春曦看出了沐阳衣着的寒酸，心里简直瞧不起这位长相出众、衣着简单的小老板。曹太太偏偏对春曦道：“你和赵先生聊着，我们先上楼。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聊，肯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我们这些老人就不打搅你们了！”说完，便引着张成上楼了。

春曦的心里很不愿意，觉得母亲实在强人所难。他历来反感和穷酸的人打交代。他骨子里带着的这种傲慢和骄横简直无可救药了。沐阳一直是笑嘻嘻的。春曦问了沐阳的年龄，知道他比自己小几岁。他本来以为沐阳没有什么学历。可当他得知沐阳是从上海的大学毕业的，终于正眼看沐阳了。他还是比较重视文化人的。

正说着，春霖和长安进来了。俩人看到春曦正和沐阳聊着天，都觉得有些意外。昨天，在董槐园的拍卖会上，春霖夫妇见过赵沐阳，俩人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觉得他是个踏实人。这会儿，沐阳起身笑着问候，显得很规矩。春霖和长安坐在了对面的红木长椅上。等俩人坐好之后，沐阳自己才坐下。春曦看在眼里，对沐阳的印象又好了一些。他觉得，沐阳的身上透着读书人的书卷气。沐阳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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