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长安下去吃午饭。
曹春曦已经祭拜完了祖先。曹太太打发下人从馆子里叫来了一桌子的好菜饭。她抱怨道:“你回来的太急,我竟然没有功夫给你做菜!春霖也真是的!他去了哪里?连声招呼都不打!”说着,便瞪了长安一眼。
长安道:“我也不知道春霖去了哪里!”
曹太太道:“春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自从他娶了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想什么!”
长安没有回嘴,忍气吞声。曹太太看见长安不吭声,以为长安是故意和她作对,不由得冷笑道:“大少奶奶肯定觉得我这个婆婆厌烦,懒得搭理我!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在儿子媳妇手里吃碗饭真不容易!幸亏家里还有春曦呢!”
长安忍不住道:“妈!我并没有给您脸子看!您多想了。我真不知道春霖去了那里!我也担心他呢!”
春曦对长安投递了慈悲的眸光。回家半天,他已经察觉了长安在曹家的地位。长安看了春曦一眼,正好和他的眸光对接。她自然看出了春曦眸光里的慈悲,竟然有些泪花闪烁。
曹太太冷眼瞅着俩人,冷笑道:“她是你的男人,你当然要担心他!不过,我把话先说开……春曦毕竟是你的小叔子……你作为嫂子,自然要避嫌疑的!”
长安的脸上觉得火辣辣的。曹太太天生一副亮嗓子,说的话噼里啪啦的。春曦也觉得脸上挂不住,觉得母亲说的话实在太辣了。她竟然不留任何的情面,说的那么的直白。
曹太太道:“我不过是提前说一声,免得你们闹出来笑话!我倒是想着,紧赶着给春曦说亲!”
长安没吭声。春曦也没吭声。俩人都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像是涂抹着一层辣椒酱。
曹太太吩咐道:“都上桌子吃饭吧!”
那顿饭,曹太太不停的和春曦说着话。春曦压根就没有机会和长安说半句话。长安没有心思吃饭,筷子扒拉着米饭里的蓖籽。春曦正好坐在长安的对面。他侧着脸和母亲说话,趁着曹太太低头夹菜的短暂功夫,飞快的向长安瞟了一眼。
长安自然感受到了春曦满眼睛里的话。她故意装作看不见,低头吃着饭。
曹太太毕竟是个老辣的人,她把一块儿沾着青辣椒的鸡肉送到了长安的饭碗里,道:“大少奶奶多吃点儿!你将来是要给我们曹家生儿子的!哼!春霖整天往外面跑,真不知道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他是新结婚的人,身子骨即便没有被榨干,也没有多少油水了!大少奶奶的肚子要是争气,生了儿子,也算对得起春霖的骨血了!”
长安恨不得能撅断手里捏着的竹筷子!曹太太的话简直太恶心了!天理良心,到现在,她还是完璧的新娘子!而造成这一切的偏偏是春霖那个孽障!反过头来,满肚子委屈的长安竟然还要受侮辱!这太不讲理了!
春曦看到长安的脸色铁青,急忙笑道:“妈!你肯定是想孙子想疯了!嫂子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曹太太道:“我要长安亲口告诉我这个当妈的!”说着,便把两道凌冽的眸光投到了长安的脸上。
长安气的浑身发抖。她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算是应付了曹太太。
曹太太冷笑道:“大少奶奶毕竟是知书达理的人!害臊了!念过书的人都太忸怩!她哪里能像我一样呢!我为曹家生了两个儿子,支撑了曹家的珠宝生意,一辈子三从四德,算是对得起曹家了!但愿长安也能像我一样……她只要能给曹家生出孙子就谢天谢地了!”
长安恨不得把饭碗砸在地上。可是,她还是咬牙切齿的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她必须和春霖离婚!她受不了了!
饭后,曹太太接到了闺蜜打来的电话。她动了兴致,去闺蜜家里打麻将了。
长安把自己关在房里,发着呆,苦闷着。春曦知道长安的心里很不舒服。吃饭的时候,他实在插不进去嘴,简直没有机会安慰长安。长安是他的嫂子。可他竟然觉得,自己很有责任和义务去安慰长安,就像安慰自己的老婆似的。
婆子丫头们跑前忙后,准备晚上的家宴。春曦不敢堂而皇之的去哥哥的房里。他毕竟是个有主意的男人。他借口出门看朋友,来到了外面的一处杂货铺子里。他借用了电话,给哥哥的房里打去了电话。
长安接听了电话,竟然听到了春曦的声音。她简直吓了一大跳,觉得春曦实在吓人。
春曦笑道:“大嫂!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我想出门转一转,给亲戚买一些东西。大嫂能不能陪弟弟转一转,帮弟弟物色一些女人用的东西?”
长安的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你留学好些年,难道没有认识女孩子?总不见得,你给女朋友买东西,也要我去当参谋吧!”
春曦嘻嘻的笑道:“我还没有谈女朋友呢!等有了女朋友,我还是要请大嫂帮忙的!我简直不会买女人喜欢的东西!”
长安故意笑道:“谁信你的话?你在香港留学,难道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你这个人太不老实!竟然敢在嫂子的跟前撒谎!”
春曦愈发大声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竟然显得很纯贞。隔着电话,长安听着春曦的笑声,觉得他在电话里的声音竟然那么的萌……仿佛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的声音。长安和春曦毕竟认识的时间短……不过才认识了半天的功夫。她哪里知道春曦是个玲珑百遍的俏皮人物呢!
春曦继续笑道:“大嫂就赏脸吧!我这会儿正站在风口里,冷风吹得身子骨直哆嗦!大嫂就可怜弟弟吧!”
长安“啧啧”的笑道:“至于吗!你竟然那么可怜!”
春曦意味深长的道:“说句冒昧的话……大嫂其实也可怜。”
长安听到这句良心话,不由得泪眼婆娑。她没有说话,任由电话听筒里发出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春曦听着那长时间的电流声,也没有说话。弄到最后,长安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正准备挂电话,却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了说话声。长安急忙把听筒放在了耳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春曦重复了一遍,道:“我准备去外滩,在那座钢铁大桥上看江景!”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长安没有放下电话,一直把听筒放在耳边。听筒里的电流声吱哩哇啦的。长安终于回过魂,放下电话,情不自禁的朝半开着的棕漆木窗外看了几眼。
窗外是碧蓝的天,没有云朵。远处是山丘的轮廓,很曲折的一道弧度,分隔着苍莽而遥远的天空。
长安回味着春曦的话。他分明是拐外抹角的约着她去外滩看江景。他实在太大胆了!简直太大胆了!刚回家半天,刚和她认识几个钟头,他竟然敢约着她去看江景!他到底要干什么!他知道她是他的嫂子,他到底要干什么!这厮简直疯了!
长安不准备去。可是,她心里的这个主意却很不坚定!她想起了春霖说过的话,想起了婆婆的冷嘲热讽。她不由得再次朝着窗外苍莽的远方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简直太苍莽!那空空荡荡的苍莽让她很害怕!她实在太孤独了!
走出去,翻过那座远山,去天外天,也许会有机会。退一步想,曹太太即便知道了她单独去见春曦的事情,她也实在没有害怕的必要。反正,她准备和春霖离婚了!长安小时候,家里舞文弄墨的父亲和叔伯都喜欢怡情小赌。长安是眼瞅着骰子长大的闺秀。她自己虽然不赌,可这会儿,她决定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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