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顿了一下，继续道：“人人都有成佛的夙愿，却不能为他人修行，也不能令他人替自己修行。封家寨的一切，是封寨主自己的修行。如果你无意于此，他却逼你，那就是他错了。若你无意于此，却强替他修行，那你便也错了。”

封洛雪神情痛苦，显然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正当此时，孟玉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道：“洛雪，还是那句话，不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想跟我走，那么再难我都要尝试一下。如果你真的想留下，我也不会勉强。但是，我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所以我也想真心对你说一句，洛雪，跟我走吧。”

封洛雪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半晌，忽的扑进了孟玉良的怀里，大声痛哭了起来。

小矮胖子看着他们，骂了一句：“瓜娃子。”

晚上，月色下开始有虫儿鸣叫了。

杨金凤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半空的月牙儿，怔怔出神。

李青从梁乐房中走出，回到自己的房间，忽然停下脚步，朝着杨金凤的方向道：“杨小姐还未歇息？”

杨金凤摇摇头，忽然问道：“李大师，我一直在想你今天跟封小姐说的那些话，你是真心那么觉得的吗？”

李青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杨金凤沉吟了一下，才道：“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说法很······离经叛道，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李青走到她身边，仍旧用那温和的嗓音说道：“心中如何想，嘴上如何说，倒没想过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杨金凤道：“我也觉得你说得对，大师你知道吗？我爹要死了，可我一直不想回家。”

李青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杨金凤继续道：“因为家里特别乱，我今天看见封家寨的乱忽然就想起了我们家。这些日子和你们在一起其实还挺开心的，我难得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那里了。我爹要死了，可是回忆起这些年，我好像都没见过他几面，更别提有多大感情了。他重病在床这些天，是我们相处最长的日子。

我有两个兄长，大哥是二姨娘生的，二哥与我是同一个娘亲，我们三个以前关系很好的。大哥总带着我们两个出去玩，两个哥哥都特别宠着我。可是自从我爹病了以后，家里的气氛整个都变得冷了，他们有的说我爹把家产都留给了大哥，有的说只有二哥才可以继承家业，有人说一分两半就好了，又有人说我也应该占一份。大家都在那里明争暗斗，我想假装看不见，但是实在做不到。正好杨管事去关东找人参，据说千年人参可以为我爹续命。

我就偷偷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关东，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就一路跟着，可能是想看看能不能也帮忙找人参吧。结果我身上先没钱了，只好站了出来。我不想回来，可是我忘了，杨贤是二姨娘的人，他以前也对我很恭敬，可是这种时候，他可能巴不得我死吧。他们随便找了个镖局把我扔在那里，头也不回的走了。也多亏是遇见了你们，要是换了别的镖局，可能我都回不到家就死了。我想了想，谁会出那么多钱来杀我呢？希望我死的，与其说是我们家的敌人，不如说是我们家里的敌人。”

一阵微风吹过，杨金凤的发丝被撩起几根，一缕淡淡的清香飘进李青的鼻孔。失明带来的不仅是听觉的灵敏，他的嗅觉也远比常人敏锐。少女身上的气味，忽然让他想起一种遥远地方的花香。

杨金凤继续倾诉着她的烦恼，“我之前也有封小姐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我不应该这样，我也要为家里做点事才对。杨家生我养我，供我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现在家里那么乱，我是不是应该站出来承担一份自己的责任？可是今天听了你那些话，我忽然又迟疑了。人人都有自己的修行，他们争他们的，是不是说我就可以置身事外？哪怕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我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说一句，这是他们自己的修行。”

李青沉思了一阵，开口道：“从一个出家人的角度来说，是的。”

“呵，”杨金凤笑了一下，道：“出家人可真无情啊。”

李青又道：“可杨小姐不是出家人啊。”

杨金凤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大师你觉得我要不要回家呢？”

李青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要回。”

他回答得如此坚决倒是让杨金凤有些讶异，她又问道：“为什么？”

李青脸上忽然又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笃定地道：“关东镖局，信义第一。”

杨金凤脸色刷的冷了下来，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就跟那个懒死鬼当一辈子趟子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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