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几十度的极地,一眼望过去,铺天盖地的全是皑皑冰雪。周围没有起风时,整个世界像一张素白的白纸,几乎找不到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
然而,只要向雪地下深挖几百米,就会发现一帮人不分昼夜地劳作着。
顾衍穿着笨重而保暖的羽绒服,手上套着橡胶手套,正拿着个精密的仪器在地上探测着什么,而在他旁边不远处,全是与他做着相同工作的工作人员,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
他们轮班做这项枯燥的工作近三年,为的就是寻找某种元素的矿藏,用来研制某种珍稀药物。
这些人抛家舍业,整整在这苦寒之地待了三年,每个人脸上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戴着笨重的氧气设备,因此没有办法交流。
时间静止而安静,他们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每隔两周才能到地面上轮流透透气,看看傻乎乎的北极熊下海摸鱼,除此之外,再见不到其他生物。
顾衍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将电子仪器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极端环境下能源有限,任何一点儿食物或电量都不应该被浪费。
由于氧气面具的寿命有限,摘下来一次就算报废了,顾衍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和周围的人说过话。
他们彼此是共同战斗的同事,却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来历、身份,甚至连话都没说过,每天只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今日是轮到他出去放风的日子,顾衍刚一站起身,眼前就不自觉一阵阵发黑,还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两滴血珠顺着鼻腔流了下来,滴在了地面上。
顾衍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进行这项工作,多多少少都会被辐射一些,短短三年,他已经感觉自己身体的器官在以极快的速度衰竭下去。
他乘坐着破旧的绳索电梯来到地面,狂风卷挟着冰雪砸在他脸上,差点将露在外面的鼻子冻僵。
眸光一转,就见两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位工作者走到了冰河旁,然后就将那位因公殉职的无名英雄永远地埋在了雪地底下,只简单地用石头做了个标记。
做不做标记其实都是无用功,轻微的一场小雪就能将整个世界重新变得虚无,找不到任何痕迹。
顾衍在外面的雪地里坐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绣着花儿的流苏荷包,男人清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罕见的温柔。
这只荷包上的绣线已经不再光鲜亮丽,显然被人翻来覆去反复摩挲着。
出任务前,按照规定是不允许佩戴任何个人物品的,但这荷包却被他想办法藏了下来。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人孤独地躺在地下几百米的工作室里,这只荷包是他撑下来的强大信念,让他不至于像许多人一样,耐不住日复一日的寂寞选择跳海。
顾衍怔愣了几秒,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了集合的哨声,出来放风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再次重见天日将要等十四天之后。
顾衍小心翼翼地将荷包塞进怀里,再次回到了漆黑幽暗的地下,没过一会儿,周围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
简陋的墙壁上,高科技的数字控板上显示出他们上级的通话内容,没有声音,只有文字。
诸位同志们辛苦了,经过三年的探寻,我们终于采集到了足够的目标元素,任务这两天就将圆满完成,十分感谢大家为祖国做出的贡献,你们的身份将于十天后归还,我代表所有人向你们致敬,你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暗松了口气,包括顾衍,激荡的情绪退去后,却又涌上了丝丝茫然。
三年前,当他们接到任务时,背井离乡,抹去了所拥有的一切身份,现在完成了使命,要以怎样的面貌回到家人身边?
顾衍来时行李并不多,所以打包也很轻松,所有的东西只装在一个背包里即可,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证件,恍如隔世。
与众人互相道别,登上了属于自己归途的飞机,飞机轮子滑行在甬道上,某一瞬间,顾衍身体腾空。
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白茫茫的世界逐渐消失,不知过了多久,视野重新出现了斑斓的色彩。
黑黄的土地,蔚蓝的大海,苍翠的树木,顾衍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竟然又是一个夏天。
经过了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顾衍下了飞机,双脚终于着地,他等不及在传送带上慢悠悠走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飞快地逆向奔跑。
出了机场大厅,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顾衍坐在出租车上向外望去。
三年的时间,城市变化很大,路边的烂尾楼变成了高楼大厦,不变的是依旧行色匆匆的人群,和钢筋混凝土的冷灰色调。
他身上早已换下来厚重的羽绒服,白色t恤配牛仔裤,包裹着身上愈发紧实的肌肉,冷峻的侧脸褪去了几分锐气,取而代之的是时光沉淀下来的成熟。
出租车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后排一眼,只觉这乘客腰板坐得笔直,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身上强大的气场和沉稳的气质,与他的年龄似乎不相符。
“小伙子,你要去哪儿啊?”
顾衍喉咙滚了滚,报了顾家别墅的地址。
从机场到城郊大约一个多小时,他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格外亢奋,一点睡意也无。
黝黑深邃的眸子滑过点点星辰,像坠入了万千银河,带着丝近乡情怯的忐忑,顾衍常年稳定的心跳渐渐乱了。
橘红色的晚霞爬上了夜空,夜幕渐渐降临,出租车停在了顾氏别墅外,周围的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警卫小张依旧在插科打诨,顾衍没有惊动他,双手撑着栏杆一跃,长腿就迈了进来。
夏日的空气带着浓烈的芬芳气息,他沿着鹅卵石小路找到了顾家别墅,一楼顾父顾母的卧室已经黑灯了,二楼顾瑾的卧室却还亮着。
他走到大门前,低垂着眸子看向密码数控板,指尖悬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下去,顺着消防管道爬了上来,打开了二楼书房的窗户。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顾衍视力却极佳,周围的摆设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他伸手蹭了下桌面,指尖上蹭上了一层尘土。
忽然,鼻腔里又有几滴血涌了出来,顾衍连忙进了配套的卫生间将自己收拾干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顾瑾正躺在大床上和景淮视频通话,对方明显刚洗完澡,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一边拿着手机来阳台打电话。
“小瑾,你怎么还没睡?”
“想你想得睡不着咯。”顾瑾甜甜地撒着娇。
果然,就见视频里景淮一张清俊的脸红了红,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
“对不起啊,最近学校有个项目,一直在加班加点,不过婚假我已经请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拍婚纱照。”
顾瑾嘟了嘟唇,声音闷闷的:“怎么你考上研究生了还这么忙啊?真是的…”
三年的时间,足够景淮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工程师,一边做着各种前沿的研究,一边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