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世的判断并没有问题。然而,现实许多时候并如人们想像中的那样顺利与美好。
神社中,供奉着神龛的房间内,原本久世以为逢世不会出现在这里,但……
当逢世推开门进入的那一瞬间,久世便明白自己错得离谱,也同时明白了怜奈当时的犹豫和反对。
逢世可以自己开门!
此刻的逢世如怜奈此前那般,她全身散发着黑色的气息,身上的和服早已染黑,曾经的美丽与光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森与恐怖。门关上后,三人退到墙角,面对逢世的步步逼近,久世大脑飞速的运转思考着对策。
在久世行动之前,夕莉已先行一步。有怜奈的先例,她想尝试着解开逢世死前的心结。
会被束缚于此的恶灵大多都是因为生前怀有某种遗憾,如果能解开这份怨念就能让他们恢复人形。
就在夕莉快要接触逢世的瞬间,怜奈大喊道。
“不行,夕莉姐!”
既然听到,夕莉仍旧义无反顾的伸向逢世的手,而在那一瞬间,夕莉的身影仿佛承受了巨大而无形的力量,瞬间被弹开。
轰隆声中,夕莉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撞得头晕,甚至身下还有软。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久世在刚刚那一瞬间接住了她。她迅速从久世身上赶来,此刻的心神却被其他的事情吸引。
“为什么不行?”夕莉痛苦的叫道。
“巫女小姐有着跟夕莉姐一样的能力。她会下意识排斥着你进入她的内心。如果要进入的话,必须是没有这种力量的人。”怜奈此刻说出了原因。
“没有能力怎么可能进入。”夕莉下意识开口。
刚才与怜奈的接触让她拥有看穿人心的能力,而逢世同样拥有着这样能力,甚至比她更强。
“有!神铭君也猜到了吧。”话语间,怜奈看向久世。
夕莉的目光一同看向久世。
“除非逢世自己愿意对那个人敞开心扉。”久世慢慢起身,释然的表情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定。
久世慢慢走近眼前的逢世,尽管她的样子已经腐败不堪,但曾经那美丽的倩影依稀可见。生与死的诅咒,被迫受困于此的人只能在轮回在追逐中挣扎、困苦、无奈……最终绝望。
并非出于同情,也不是因为求生,此刻的自己只是单纯的想救她,仅此而已。
“你来了。好想见你。”逢世抬起头,帽兜下的脸散布着黑丝。双眼已经变成暗黄。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触及眼前的人,但却又不自觉的停下。
此刻丑陋的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这样做呢?她深深的怀疑着。
一定会把他吓跑吧。
就在这样想的瞬间,逢世感觉身体被人带着向前方,那是……。
“嗯,对不起,我来晚了。”久世抱紧逢世,开口说道。
那一瞬间,逢世生前的回忆涌入久世的大脑。不同与此前,这一次,大脑仿佛已经适应这样的经验,再也没有刺痛。又或者说,因为人早已不同。
曾经的巫女作为被选定的存在守护着村子的平安,她是这样被教育的。天生拥有着强大灵力的她成为了村子中敬畏的对象。敬是因为她能治疗,而畏则是因为她能看穿人心。
任何人的心中都有人不愿意触及的黑暗,相互不触及彼此的底线是各自能交往的前提。她的力量跨越了这份禁忌的底线,因而被人畏惧着。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面对着人心黑暗的深渊,渐渐也被深渊侵蚀。她也不愿意看到这些黑暗,但这份能力,她无法控制。
长久的时光流逝,她也接受了这份结果。人们畏惧着她,不会接近她,甚至是到了她本应该恋爱出嫁的年龄也无人敢上前。因为,谁也不想自己有一个随时都能看穿自己心中想法的人在身边。
最终,村子被毁灭了。她对此也默默接受了,只是临死前有些遗憾,遗憾于自己没有体会过村子里其他女人说过的恋爱与结婚。
带着这份遗憾,她原以为自己会坠入地狱,但耳边的声音却让她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下意识答应后,以灵的姿态回到了人间,然后成为了维持这里结界的中心。
她不知道在这里渡过了多少岁月,期间也有其他男性来到这里,来到神社,他们要么如此前的那些人一样畏惧,要么内心太过黑暗,最终见到她这副样子的瞬间,都下意识选择战斗。
然后……,一切都被吞噬,他们化为这片土地的养料。
一切都结束了,她本不再抱有期待,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奇迹真的发生的话……
“不,你来了,这就足够了。你愿意接受吗,这样的我。”逢世干枯的手缓缓向下,同样抱紧久世。
那一瞬间,久世心中最事实的想法进入她的脑海。
“如果我会留下来的话,留在这座村子的话,那一定是因为逢世。我曾经这样说过吧。如果逢世最终的归宿是地狱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坠落。我已经有觉悟了,你呢?”此刻,久世在她耳边述说着温和的话语。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但通向地狱的路,我一个人就够了。果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哪怕再也见不到你。”
那一瞬间,曾发生在怜奈身上的事情再度出现在逢世身上。华光散尽,巫女恢复了曾经绮丽的模样。
“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逢世放开久世,此刻的笑容无比温柔。
“我……”
这一次久世还没开口,逢世的手指已经放到久世的嘴前。
“我知道的,久世的心意。但,不行呢。这里是被妖怪隔绝的异界,一个只有十天的生与死的轮回。”话语间,逢世说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十天!”久世瞬间想到怜奈此前那些话的意思。
这一次的轮回应该还不到十天。
“夜,自古便是妖魔现世之时。白天的我们没有夜里的记忆,但夜里的我们却拥有白天的记忆。得到幸福、希望,然后失去,希望化为绝望的瞬间迸发的灵力,这便是他想要的。”
一味的给予绝望只会让人麻木,让灵魂习惯,然后坏死。但先给予希望,然后亲手毁灭,由此带到的绝望远比一般的绝望来得更加惨烈。
白天的时候远是高兴,越是快乐,夜幕降临的时候就越是不甘,就越会诅咒世界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