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阴雨绵绵。
方大陆扛着重重的米袋向粮船走去。
一百斤的米袋从码头仓库扛到船上,足有半里地。一趟才两文钱,方大陆得走五十趟才凑得够一天的例钱。
他的身份是船工苦力,缺人手的船队出海时会雇他们划桨拉纤,海上生活危险但酬劳也高。没得海出时,这些船工便在码头上搬运货物,但每天都要给码头流氓缴纳例钱。
“快一点!磨蹭什么!”
郑三狠狠地朝方大陆的背抽了一鞭子。
被雨打湿的鞭子,抽人时格外疼痛。
落下便是一道醒目的血痕!
这人是疍民领袖郑久铎的儿子,也是码头的监工头头。平时以虐待这些苦力为乐!
“跑起来,你这畜生!小心老子又罚你学狗叫!”
郑三又是一鞭子打了下来。
方大陆咬着牙,忍的很辛苦,他上辈子哪受过这种委屈!
可刚到这个世界他没有别的赚钱法子,少干一天家里就会断粮一天。而且码头工钱是月结的,今天是最后一天。
要是不忍下去,前面就全白干了。
他心里暗暗发誓,拿完工钱,一定找个小巷子把这小子打顿饱的。
……
码头上大约有三四百个苦力,此刻像骡子牛马一样各驮着重物,往来在船只和仓库之间。二十来个疍民流氓拿鞭子,在身后拳打脚踢地驱赶着他们。
时间到了中午。
方大陆已经搬了四十来趟,郑三与监工的那群疍民流氓早不知去哪快活了。
苦力们直到这时,才得以坐下来休息。方大陆像牛一样“咕嘟”“咕嘟”地往肚子里灌水。
虽是冬日,因一直劳作身上全是臭汗。
苦力的午饭是自备的,大都是盛在瓦罐里的一点糠熬的稀粥,或者一些野菜。
今天,姜氏准备的是糠粥,粥稀如水,粗糠硌牙又喇嘴。方大陆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在新社会猪吃了这个都要摇头。
身边的苦力却捧着瓦罐,吃得如山珍海味。“呲溜”“呲溜”地连瓦罐底也舔舐的干干净净。
方大陆看着白云朵朵的天空,愣愣地出神。这是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三天,前任的记忆与情感都在他身上得到了继承。
他自十三岁起,便在码头上拉纤抗包做苦力赚钱养家。
监工流氓们并不因他年幼便有所怜悯。每天方大陆都被拳打脚踢鞭子抽着,没白没黑的工作。
因天生的大肚子,老实本分的他又成了欺负取乐的对象。
被罚学狗叫,钻裤裆,被逼着喝尿……
往事一幕幕重现,
再想想最后冻毙雪中的凄凉结局。
太惨了!
太惨了!
方大陆暗暗发誓既然重生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活着,闯出一番名堂来!
以前活的有多屈辱卑微,以后就要有多威风张扬!这样才能对得住死去的少年,凄惨短暂的一生!
正在他野心勃勃时。
一阵女人的哭喊声和女童的尖叫从粮商李老板那艘满篷梢里,传了出来。
方大陆顾不得收拾瓦罐,直奔满篷梢的船舱内。
一进去,他便看见船舱内一片狼藉,
姜氏披头散发地蜷缩在一旁,已站不起身了。她满是刀疤的脸上新添了两处青紫肿胀,显然是刚刚被打的。
“是你打了我娘?”方大陆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郑久铎回头见是一个苦力,继续蹂躏着女孩。
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是老子打的怎么了,若不是见她模样生的丑,此刻我已是你的便宜老子。快滚出去!”
方大陆咬紧牙关,死死地紧捏着拳,全身都在颤抖。
姜氏本是个美人,但因担心丈夫亡故后她哭瞎了眼,担心美貌惹来麻烦。索性摔破了一个碗,在脸上划了十多下……
方大陆秉承了那个少年的一切记忆与情感,对母亲既敬佩又心疼。
少女无助的哭声,更像百只猫挠着心肝!
有些事是不能忍的!
“嘭!”
方大陆抓着郑久铎光溜溜的背脊,将其板正。
一拳挥出,砸在他的颧骨上,那动静好似折甘蔗般清脆。
这厮的脸颊凹陷进去了一块,鲜血从口鼻里迸溅出来!
方大陆上前扶起母亲。
郑久铎被重重打了一拳,头脸昏沉沉的。
被卑鄙的贱民偷袭,他怒不可遏!
郑久铎在石塘镇横行霸道了十五年,早就习惯了阿谀奉承与讨好,所有的苦力都是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奴隶。
他是疍民的领袖,是石塘山的神明,石塘山的皇帝!
“你这狗一样的贱民,反了天啦!”
郑久铎怒吼一声,身上一块块结实虬劲的肌肉充血,顿时大了一圈。
他提着拳愤怒地挥打了过去!
正宗的罗汉拳裹挟着催山断岭的威力,破空而来,拳锋呼呼作响。
方大陆推开母亲向旁一纵,轻巧地躲过。
拳头穿透了木制船舱,一个大洞出现,碎屑四溅。霸道的拳劲仍未散去,船身一道龟裂的纹路沿着那洞四散奔开。
“嘭!”
满篷梢的船体没了侧边,岸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郑久铎没料到一击会不中,瞳孔缩小,盯着眼前的少年。
从方大陆的眼神中,郑久铎突然看不到了熟悉的恐惧退让,也看不到任何敬畏。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是赤裸裸的杀意!
这三年来从来不敢反抗的懦民少年,这如狗般卑贱的少年。
今天不想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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