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十年一月下旬,南唐大军誓师西征。
武昌军节度使刘仁瞻、静江军节度使王彦章奉命率所部水军封锁长江至洞庭湖一带水路,禁绝客商往来,保障西征所需钱粮辎重通行无阻。从池州至岳州横跨东西两线,战船云集、旌旗遮天。
到底是枢密使亲任主帅筹划,此番动员人力物力耗资甚巨,刘彦贞部除了留驻金陵的部分兵马之外,共三万步骑,其中约有一万精骑;周本领雄武军右厢三万,除少数骑兵作斥候之用外,大多为步军;李源所部,领卫圣军左厢两万奉命镇中军;此外,还有从舒、江、鄂、筠、洪、袁六州征发的民夫六万。
南唐布告天下,武平节度使刘言拒不还朝,又与周国暗通,意图作乱,皇帝仁厚,多次下旨劝说无效,故而无奈兴兵讨之,以解百姓水火。此次攻伐朗州,算得上师出有名。
至二月上旬,神武军刘彦贞部、雄武军周本部,卫圣军李源部相继到达前线益阳。
此前南唐已派遣了大将李建期领州兵八千进驻益阳,以及先行押运辎重的两千龙骧军,城内早已是流言四起,许多百姓见战事将起,早已纷纷出城。
西征大军抵达后,主帅陈觉即刻召李建期会面,与两名副将刘彦贞、周本,加上李源及客省使冯延鲁,共议军务。
值得一起的是,冯延鲁作为客省使文官,领监军之责,众人原以为他作为冯延己的弟弟,估计免不了给陈觉下绊子,而向来作风强硬的他,此次一路行军却沉默寡言,令人十分意外。李源自知与这位冯留守有过节,倒也不必特意去熟络,当前战事要紧,至于私人恩怨,两人心照不宣即可。
益阳守将李建期惶恐不已,自保大九年十月下旬至今已有三月,不仅被刘言等人忽悠得团团转,连朗州的城墙都没摸着。此番朝廷大军到来,他早已做好免职获罪的准备,不料陈觉却是好生宽慰了几句,令其戴罪立功,只是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格外生冷。
陈觉端坐在上位,这位声名遍布整个南唐的枢密使,此时更是意气风发,入中枢以来,经他筹划的便有灭闽、灭楚两次大战,再加上此次西征又是破天荒地亲任主帅,看着端坐在两侧的武将不禁心神激荡,战事未开,脑海里却已是朗州城破、得胜还朝的场景了。
只见陈觉微笑着先开口道:“诸位,如今我大军八万已至益阳,刘仁瞻、王彦章两位节使已率水军封锁洞庭,朗州北面去路已然断绝。此时朗州兵已是穷途末路,城破兵败只在旦夕之间。本相之意,此战不可拖延,当求围城速胜之法!待擒杀刘言等贼将后,大军即刻挥师北上,攻伐徐州!诸位以为如何,若有高见,一并说来。”
此言一出,众将面面相觑,几乎都被这番看似激昂的言论瞬间噎住,朗州这硬骨头还没啃下,就想着北上打周国,这陈觉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刘彦贞仍是一副老好人的面孔,澹澹地笑道:“使相,您是大军主帅,我等自然无令不遵。”
周本倒是沉着脸色,起身上前,在图纸上指点道:“使相,欲求速胜,怕是困难重重。朗州兵骁勇,朗州城又是那降王马希萼经营多年,城坚墙高,百姓钱粮众多,足以坚守数月。北面虽有我朝水军堵住退路,但使相别忘了西面之敌,斥候来报,洞溪蛮兵两万早已出了溪州,数日即可到达。若我大军为求速胜强行攻城,若是蛮兵来袭,恐遭内外夹击,后果惨重!末将以为,还是再行商议,稳妥一些为好。”
陈觉闻言眯眼瞥了周本一眼,接着又若无其事一般,挤出勉强的笑容,再问道:“周统军所言,诸位以为如何?”
不知是慑于陈觉的威势,还是思路纷杂,此时并无人回话。紧接着陈觉又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李源。
李源连忙回道:“使相,周统军所言不无道理。楚地连年兵祸,唯有朗州一隅固守至今,可见其兵精,其城坚,刘言等人必是善战良谋之辈,我军不可小觑。那洞溪蛮兵又向来诡诈,且善于出没丛林攀岩登壁,颇有战法,保大八年,便是五千蛮兵趁夜沿山道袭入潭州大营,致使楚军大乱,马希范败亡。此次更是发兵两万,来势汹汹。
故而末将以为,欲攻朗州,不可心切,需步步为营。末将以为可分而击之,令一路精兵先行迎战洞溪蛮兵,断其救援,另一路广筑营寨三面合围朗州,寻机攻城即可,朗州城内粮秣再多,迟早也会消耗殆尽,断不能久持!”
陈觉身旁的一名幕僚即刻冷冷地说道:“李虞候毕竟太年轻,又少经战事。我八万大军顷刻间便成围城之势,水路供给畅通,粮秣源源不断,天时地利皆在我手!蛮兵若敢偷袭,正好一网打尽,我大军一并铲灭便是。况且朗州兵不过四万,又失了民心,坚守孤城焉有胜算?难道李虞候惧敌么?”
李源摇头不语,此前一直沉默的李建期突然开口道:“末将也认为,洞溪蛮不可小觑。末将奉命驻守益阳三月,与洞溪蛮交手数次,原以为他们兵钝甲薄,尚未开化,却不料其战法诡异无常。日间隐匿,深夜袭营,令我大军疲惫不堪......”
“那是你李建期无能!”陈觉忽而拍桉怒道:“陛下明旨,命你谋取朗州,谁令你与洞溪蛮作战?简直是顾此失彼!潭州一战,楚王出降,朗州早就人心涣散,若非你迁延时日,踌躇不前,本相焉能率大军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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