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七颗宝石的无鞘剑,在蓝灰色的夜色里熠熠生辉,剑刃返照着清冷如霜的月光,泛起淡淡的光晕,就像是太阳底下喷水池附近水雾弥漫时才会出现的虹光,如同传说中的魔法奇物【永燃火炬】,照亮附近方圆十尺的地面,为追随在身后的“脱产骑士”们指明了方向。
显然,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单手剑,仅仅是宝石镶嵌工艺,就不是一位第二代开拓骑士的私生子所能拥有,恐怕就连那位疼爱他的父亲,南瓜骑士帕克斯也未必有如此雄厚的财力置办这种具有传奇、史诗色彩的武器。
帕克斯家族的“私生子骑士”感受到背部斜挂宝剑传来的清凉,平复自己过于激昂的情绪,由于坐骑放浪狂奔而不自主地在胸膛激荡的血液,也渐渐地恢复平静。
“这是一柄不可思议的利剑!尽管上面并没有附着任何魔法,却能发挥出不输于魔法、巫术的神奇。”
“私生子骑士”悠然间想起了父亲曾经提过的“中土人”,他们拥有披散开后乌云般浓密的及腰头发,漆黑的眼睛就像静谧的夜色,对什么奇物都司空见惯似的看不上,平时很少开口说话,一旦开口说出的都是充满智慧、富有哲理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贤哲的传世名言。
他们当中拥有高超的技艺,就像抓着绣花针般的挥动沉重无比的铁锤,猛烈敲打锤击烧红的铜板,由于添加了神秘的配料,打造出来的器物,无论是武器、盔甲,又或是额冠、戒指、权杖,都像是黄金般的熠熠生辉。
这把“七星剑”就是中土人亲手打造的神剑,汲取了凛冬时节北天星域大熊座的星光,不仅让持剑人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还可以让持有者拥有巨熊般的强大力量。
“可惜了,那些中土人在各地漫游,举止彬彬有礼、待人和蔼可亲,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上位者并不刻意,却无处不在忍耐下等人无礼冒失的绝对宽容,直到他们待够了十年八年,就会乘坐月亮形状的小船出海……肯定是回到遥远的中土,他们的故乡去了。”
这支队伍在月光照耀下,踏着迷离的夜色,冲向领地边缘地带的点烟山,直到遥远的天际,黎明女神吹响号角,挥动拂晓神剑斩开黎明时的夜幕,众人才松了口气地松开缰绳,稍微放开对坐骑的压榨。
从小吃蛋黄、黑豆、荞麦长大的骏马,哪怕血统杂驳不堪,它们的耐力和体力也远远胜过血统高贵的驽马,这就像魔法植物的种子落在贫瘠的田地里,只能长成秕谷都不如的稗子。
反观随种随收的燕麦,每年只挑选颗粒饱满的留下做种,一代一代地种在肥沃的麦田里,哪怕是喂马的饲料燕麦,产量也会赶上主粮,迟早会被人端上餐桌。
当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放射出无量光和热,哪怕深秋的寒意再怎么刺骨阴冷,赶了几个小时夜路的队伍,也渐渐地放松了精神,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私生子骑士”突然听到有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年轻的“脱产骑士”,大概是以前没有经受过熬夜训练,又是半夜初更的时候被人强行叫醒,此时困地实在受不了,竟然从马背上滑落,一头栽倒在镰刀割过,只剩下断茬的麦田里。
“各位先生,再坚持一刻钟,我们即将抵达出事的庄园。先走一步探路的斥候,肯定安排好了一切,很快就会有香甜的面包、可口的麦粥,晒过太阳后温暖的床铺,火烧地很旺的带壁炉的房间在等着我们……”
队伍里所有人都知道领队的身份,知道他深受领主的喜爱,哪怕是帕克斯二世与婢女私会,偷偷生下来的私生子,受到的待遇几乎与嫡长子持平。
就看他身上背着的神剑,头上那顶羽翼盔,恐怕连领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都未必拥有过,既然帕克斯二世如此偏心,那么此次绞杀继承邪恶巫师遗产的流民这件任务,估计是不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
换句话说,连队伍还未凑齐,领主的心腹斥候就先派出去打点,点烟山下庄园恐怕真的如领队所说,早就安排好了接待的各项事宜,就等着队伍入驻休整。
疲惫不堪导致堕马的年轻骑士,很快就被兴奋起来的伙伴们联手弄回到马背上,担心他还会掉下来,有人干脆用绳子将他绑在马背上,牢牢地固定住。
没想到,这个人真的太累了,以如此别扭的方式,竟然也能睡得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呼噜,实在是不像一个积年累月接受严苛训练的脱产骑士。
一个膀大腰圆胳膊粗的骑士抓了抓下巴:“说起来,这家伙的面孔很陌生……城堡里,我负责东西两座训练箭术的箭塔,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家伙。武技塔那边有人认识吗?”
一位身材就像门板宽厚的骑士搔了搔头:“我在武技长手下,负责民兵训练,包括基础剑术、基础枪术、基础投矛,好像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马厩那边有人认识吗?”
人在马背上不免受颠簸影响,这个骑士就像普通人日常走路那样平稳,上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这不是领主阁下的次子洛斯先生吗?嗯……随身携带圣光教会主教亲自打造,专门用来对付巫师的破魔刃。看来,他才是对付所谓继承邪恶巫师遗产,那个幸运儿的主力。我们的主人帕克斯二世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尤其是某人“喔……”地拉长一声,实在是此时有声胜无声,所有人都忍不住嘴角含笑,再看着队伍领头人,那个幸运的私生子骑士时,已经不免带上异样复杂的目光。
谁能想到,“私生子骑士”接掌【七星剑】多年,就连睡觉时都抱在怀里,早就与这把中土人打造的神剑形成了隐秘的联系,借助这件汲取发挥星辰之力的利器,他的五官五感被开发地格外敏锐。
这个秘密就连亲密无间的父亲,帕克斯二世都未必知道。“私生子骑士”暗自庆幸自己从小生活在婢女母亲身边,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严格保守秘密、凡事不可对人言的本事,哪怕是世上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他也有很多秘密没有说出口。
“父亲的想法真是……深不可测。既然派我出来率领队伍、主持大局,暗中又派出了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洛斯。他想按照惯例,送洛斯去教会,走伺奉圣光之主的圣职者这条路,那么洛斯一定要表现出虔诚、勇敢、无畏、功勋等任何一个方面的功劳……明白了!”
私生子骑士自以为一下子就洞悉了父亲的谋划,知道了弟弟洛斯肩负的任务,忍不住开始羡慕嫉妒,甚至略微带着一点恨意。
“难怪那些城堡出来的骑士发现真相后,语气会变得那么诡异,原来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弄清楚了父亲亲手布的局。我大概是队伍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可能真的脑子不够好使,怪不得父亲没有重点培养我,并不是因为我是婢女的儿子,而是我真的天赋不行!”
一刻钟后,队伍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山下庄园”,果然有人负责接待,这让私生子骑士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毕竟是自己许的愿,不能实现就惨了,实现了就你好我好大家伙。
私生子骑士注意到,庄头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管事离世的悲痛,由于上了年纪,有些耷拉下来的嘴角,无需使劲能往上翘,见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脸。
“这家伙已经不想费力地去掩饰了!他想接过庄园管事的职位,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种在自己地盘上经营多年的地头蛇,没了管事的辖制,恐怕会非常不妥……谁让前管事带走了大部分庄园警役,没了这支强大的武力保障,就算扶持前管事的儿子递补上位,也会坐不稳位置,迟早会被赶下来。”
私生子骑士刚刚进入分给自己的单独房间,在仆人的帮助下卸掉沉重的盔甲,翻出里面的内衬,伸手摸了摸,手掌湿漉漉的都是汗水,赶紧将盔甲部件放在架子上,靠近熊熊燃烧的壁炉,打算烘烤干透后再穿上。
这时,前庄园管事的大儿子翻窗跳了下来。瞬息间,私生子骑士的战斗本能苏醒,左手一记铁肘横摆,将不请自来的“入侵者”打地连连后退,右手反抽“七星剑”,迈出最重视爆发力的“迅雷战步”。
眨眼后,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拜见骑士城堡来的大人物的前庄园管事大儿子,发现所谓的大佬就是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私生子骑士,据说很受领主的宠爱。
“梅耶阁下,我是山下庄园管事迪斯特洛,去年年底前的圣光之主神诞日,我还和你在城堡阳台上碰过杯……”
这种套近乎的做法实在是毫无新意,私生子骑士不想为了谁,去得罪任何一个有实权的庄园巨头,这太愚蠢,太短视了。
庄园管事的大儿子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看到对方眼底淡淡的冷漠,毫不犹豫地扔出了压箱底的王牌:“梅耶,现在的领主阁下还很疼爱你,你还能拥有风光的待遇,一旦那位嫡长子继承人上位,不去说所谓的待遇,那时的你该如何安置自己?不会是去做一个流浪的失乡骑士吧?”
私生子骑士被这番说到痛点上的话闹地满脸愠怒,感觉体内愤怒的热血往脑门上冲,眼角斜后面,由于精力旺盛而高高鼓起的“圣蜗”血管暴跳,可是“七星剑”迅速让他冷静下来。
私生子骑士迅速收刀归鞘,双手抓住庄园管事的儿子衣领,使劲抖了抖:“迪斯,我的兄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要你支持我补上庄园管事的位置,再在山下庄园待一段时间,所有自由民、佃户、农奴都认同我继位……别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的回报就是,率领山下庄园站在你这边。你不觉得庄头这个人私心太重了?眼里都是他自己的利益,根本看不到,也不会去考虑领主阁下的利益。”
私生子骑士好奇地问道:“你知道什么?庄头的利益与领主的利益,到底存在着什么差异?”
庄园管事的大儿子轻轻拍了拍“梅耶”的手,让他放自己下来,私生子骑士不得不照做,毕竟自己再使点劲,贴着墙壁被自己举高高的家伙就要被弄昏过去了。
迪斯特洛深呼吸几口气,神色坦然地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这利益放在任何一个领地都是至高无上的准则,那就是稳定压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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