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却还想再骂闾丘闵幽什么,却也明白方才全靠闾丘闵幽急挫身子并回收剑势,不然,骄阳此刻只怕已经开膛断腿地倒在地上了。周却朝闾丘闵幽怒视几眼后,不再理会他,向场外大喊马倌和军医,然后就仔细地查看骄阳的伤口。
闾丘闵幽看看周围正向这里跑过来的北关兵,又看一眼骄阳流血的伤腿,右手捏起拇指和食指,在口中打了声唿哨,小黑迅速奔至。闾丘闵幽收好青蝶剑,捡起雪地上的烈羽戟,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不知何时,空中开始再次飘起雪花,且越来越盛,一朵一朵,如牡丹,如芍药,如玉兰,娇美凄凉,将至地面时,却又变得飞刀般迅捷冰冷,扑打下来,闾丘闵幽甚至感到了疼。他不仅感到脸颊被一下一下扑割得生疼,他的心也生疼。他忽然觉得自己年轻的生命,也如这漫天飘雪,飞舞奋争,若花燃燃,炽烈而悲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冷风一样将他层层包裹,这股孤独感似已在他体内沉睡千年,今日始苏醒,令他心中凄凉不堪,却不知谁堪与共!刹那间,两行泪珠扑簌簌从他眼中滚落下来。
闾丘闵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流泪,刚才被舅舅周却打翻在地时,他反而还能笑,此刻,他多少也算是扳回半局来,虽然那是凭着青蝶剑的锋利。可是,他眼中的泪水就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也许,是舅舅刚才那句话刺激了他,自己的确是除了父王留下的青蝶剑和闾丘这个姓氏,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一事无成!
十七年,自己来到这世上,顶着闾丘这个姓氏生活,已是十七年。闾丘家的祖先赤手空拳打天下,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开创了翼国父王闾丘羽十七岁时,也已从雪国质子归来,名扬天下。
而自己,十七岁了,没有任何自我奋斗而得的成果,所依靠和使用的,始终是祖先的余荫,躺在祖先的基业上,却连守业只怕也做不到。
今日一战,若不是凭着父王留下的这把青蝶剑,只怕连闾丘家基本的颜面都难存。
小时候,自己也曾在树下玩过蚂蚁,看那些渺小的蚂蚁忙忙碌碌,自己用一根很细的、落叶的叶脉,就可以将它们随意拨弄。
而今,自己也是祖先种下的、闾丘这棵大树下的一只蚂蚁,一只姓闾丘的蚂蚁,连树上的一片叶子都不是,在树下看着闾丘这棵大树被虫蛀、被刀砍、被火烧,甚至被连根拔起,却无能为力,无所作为,无可奈何。
闾丘闵幽眼前出现父王闾丘羽棂柩中的容颜,那双紧闭的眼睛,永远不会再张开,紧闭的双唇,永远不会再说话,他的心开始一阵阵发痛,眼睛再一次被泪水迷蒙。
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身下的小黑已经不动了,静静地立着。他抹一把眼泪,看清眼前竟然是临水坊。
临水坊已经打烊,门闭着,有一些雪粒被风赶着,从檐上飘洒下来,扑在闾丘闵幽脸上,清凉凉的。檐沿上顶着厚厚的积雪,像戴了一顶兔毛边的棉帽子。
屋檐下的那盏心型桐油灯还亮着,但是,可心二楼的房间却已熄了灯。
黄色的纱灯像是一双柔软的眼睛,暖暖地,注视着眼前的归人。
细碎的风铃声随着纱灯的摇曳缓缓流动在风里,像是谁的吟哦,温柔如水。闾丘闵幽感觉有什么包裹住他那颗冰冷的心。
“吱呀”一声,临水坊的门开了,像一生归棹的欸乃,带着叹息,带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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