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人一马一戟的含泪伫立,像是一种祭奠,一个怀念,也像是一截乐谱,一段舞蹈,却始终都透着凄凉。
细雪轻飘,素带漫摇,闾丘闵幽赭红色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为淡褐色,他缓缓望向王宫的墙头。在那里,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
周却正和将官们一起,站在王宫的墙头上,远远地看着闾丘闵幽,偶尔说一句什么,身边的将官就笑了起来。当甥舅二人隔着王宫前的风雪,和风雪中站立的两排兵卒对视的刹那,闾丘闵幽也笑了,雪白的牙齿迎着天光亮了起来,一颗颗,像他脸上的泪水一样纯净。
这是他等待的时刻啊。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久得像一首只剩了旋律却忘了歌词的儿歌。做一个闾丘家的男儿,做父王最骄傲的儿子,那是他十七年来从未停止过的梦,他在这个梦里不停地奔跑、喘息,跑了整整十七年。今天,这个梦就要实现了。
指天的烈羽戟被缓缓收回,闾丘闵幽脸上挂着泪,嘴角笑着,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那声长叹仿佛一枚书签,一直夹在书里,经过漫长的收藏和等待,在书页已尽的今日,随风飘落。那分明是一声长叹,不是一声长吟,更不是一声长啸,可墙上墙下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人们静静地看着闾丘闵幽,看着这个奇怪地哭着,奇怪地笑着,又奇怪地叹息着的少年。
烈羽戟被重新举起,重新伸向天际,戟尖颤了几颤后,笔直地指向墙头,指向站在那里的勇烈将军周却。
墙上墙下的人们定定地看看戟尖,然后又和身边的人互相看看,从别人眼里确认一下自己的所见,然后就突然间一片哗然,整个北关兵像一锅开了的水,沸腾起来。
军界的惯例或者说是阵前规矩,戟尖或者枪尖、刀尖指着一个人,意味着一种挑衅,一种挑战,是下战书的意思。
北关兵初时以为闾丘闵幽这个娃娃大概不清楚军界的这个规矩,所以才会误将戟尖遥遥指住大将军周却,可是他们随即看到闾丘闵幽满脸肃穆凝重,尤其几个副将知道闾丘闵幽往日和军界的密切关系和往来,就明白闾丘闵幽是完全清楚军界的这个规矩和习惯的。
这个黑盔黑甲的少年确实是在挑战勇烈将军,挑战自己的舅舅,挑战翼国军方的最高统领。
将官和兵丁们看了看墙头周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而再看向闾丘闵幽时,他们看他舞戟时眼里的喜爱和亲近没有了,转而警惕、敌意地望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有一些悲悯的目光扫过,像扫过一只垂死的蚂蚁。他们不知道,这个黑甲少年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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