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馆里,沈鹿呦房间的灯,已经数夜未熄。
红泥火炉在屋角静静地燃着,释放出微微的暖意,却不足以将整个房屋暖透。
夜有些凉,丝丝冷风从窗栊缝里向内挤入,吹得屋里的灯烛动荡不安。
窗纸上沈鹿呦的剪影,单薄如灯豆。
几声轻微的咳嗽从房内传出,人影和灯豆一起摇摇曳曳,将灭未灭。
灯影和人影慢慢贴近,同命相怜般彼此依偎在一起。
沈鹿呦披一件薄薄的绒氅,慢慢从榻上下来,一手举灯,一手将火苗拢在胸前,迈开步子,慢慢将灯移到床头的几案上。
她瑟瑟缩缩一番后,从一个小木匣里取出一幅薄绢。
绢帕取出的刹那,带出一缕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在这冷冷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沈鹿呦将薄绢慢慢展开,铺平在昏黄的灯下。
可以看到薄绢上写满了墨色的字,末尾印着两个红色的指印。
一个指印完完整整,倔强而孤独的样子。
另一个指印,则残破着,有些凄凉,有些不甘,还有些落落寡欢。
这绢帕上,正是当日沈双和沈鹿呦在栀子花下,签订的那份契约。
灯影摇了摇,沈鹿呦忽然笑了。
她想起签约那晚,自己按下这个残破的指印后,许久才抬起头来。彼时,沈双的背影已经隐入檐下的回廊。沈双边走边说:“如果他不接受,你给他看这份契约。”
昏黄的灯照着沈鹿呦苍白的脸,沈鹿呦再一次笑了。
沈鹿呦的笑格外凄凉。
笑容牵扯着沈鹿呦的心在发疼,她发出几声“空空空”的咳嗽,背上凉意袭来,沈鹿呦将身上的绒氅裹紧一些:
原来,沈双比她更了解那个人!
沈双当年就已料到,那个人不会牵起她的手!
她要去乞求那份爱么?求对方基于契约给付她一份爱?
可她的尊严呢?求来的爱尊严何在呢?
然而,是尊严重要?还是爱情更重要?
沈双说过,她可以放弃,自然,也可以不拿出这份契约。
没有人知道这份契约的存在,除了她自己。
除非她愿意。
可是,可是,可是啊,她愿意!
她真的愿意
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卑微到尘埃里去
几案上的烛火似乎与主人心有戚戚焉,蓦地跳了几跳。骤然窜亮的火芒,照出沈鹿呦脸上一片闪烁的泪光。
沈鹿呦低声抽泣起来,薄绒氅下的肩膀轻轻地抖着
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不卑微
她就是这盏暗夜里的灯豆,瑟瑟发抖着,和所有的冷风做搏
只为等到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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