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见此,倒也并未怪罪,退而求其次改为征召在柳州一代同样颇有名气的胡秉志,胡秉志并未拒绝,欣然前往。
胡秉志进了太医院,胡氏医馆水涨船高,其侄胡一海接手了胡氏医馆,并顺利的做到了柳州城医行的行首。
胡秉志进京不久,顾承医身染顽疾不治而亡,独独剩下待嫁的孙女顾长生和未写完的医书。
顾承医此人,医术于胡秉志不相上下,可却比他更精于病后调理。
这可不就被惦记上了,京城什么最多?贵人啊!贵人病愈肯定是要调理的,而胡秉志却不精于此道,是以他的侄子这五年来,几次三番以顾老太爷当年许诺所著医术乃是为了惠及天下医者为由,前来寻宋伯讨要医书,宋伯不敢擅专,便以顾长生出嫁,医书作为陪嫁已经送往京城为由搪塞了过去,可胡一海仍不死心,顾长生嫁入京城高门,自然不便讨要,如今顾长生被休归来,他自然死灰复燃,又要前来讨取。
顾长生听罢,感慨了一下自己这身子的爷爷高风亮节,要知道古代的医者,所开的药方,那都是不传之秘,必然要在抓药的时候收取回来,更别提要将医术传给旁人,那自是不可能。
可顾老太爷却生了著书立说,惠及万医的意念,怎能不让人喟叹。
莫说古代,就连顾长生师承的严氏,对于收徒也是只传自家子弟,这也是她拜师时受尽磋磨的原因。
而且她当时也曾立誓,针灸之艺再传他人,定要经过师门的允许。
可见能将安生立命的手艺传于他人,需要什么样的勇气和德行。
“宋伯,那医书真的与我陪嫁李府了吗?”顾长生听完,沉思许久才缓缓问道。
“不曾,当时娘子伤怀老爷故去,封了老爷的书房,是以并未将医书带走。”宋伯摇了摇头,说道:“是老奴给娘子惹祸了,若我不说医书在您手里,胡一海定不会这么……”
“宋伯不必自责,那种状况,你的应对是最合适的,不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也不会善罢甘休,唯有我,才是最好的挡箭牌。”
时人趋利,往往不择手段,就算宋伯说医书给顾老太爷陪葬了,胡家怕是撅了顾家的老坟,也要给挖出来!
“宋伯,去把医书拿来吧。”顾长生叹了口气,哎,这还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宋伯应了一声退下去拿医书了,徒留下顾长生一人在此怨天尤人。
你说你写什么不好非要写医书?你说你写医书也就罢了,自己一个窝在家里想咋写就咋写,为嘛还要昭告天下?现在好了,麻烦来了,这锅她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背的好了,是她秉承爷爷遗志,那是理所当然。背不好的话,那是她这做孙女的欺师灭祖,兼之爷爷也落下个欺世盗名的名头……
顾长生觉得这日子真心是,太操。蛋了!
宋伯回来的很快,因为顾老太爷的书房就在前院。
顾长生看到他郑重递来的医书,脸色也不由肃穆了起来。
不管她如何暗自腹诽,但一个能耗尽心力著书立说的医者,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顾长生一边思索,一边翻开了医书,这个线装的厚厚册子,甚至连书皮都没有。
一笔一划勾勒的字迹,显示出来著书人的严谨,端正的笔迹丝毫未见潦草,可见其郑重。
应对各种病症的患者,所需的各类药方,贫贱者如何用药才能见效,富贵者如何用药才能见效,竟然根据病患的身份各列了开来,贫民所用之药多为廉价而且易得的,更注重平时调理,富贵人家则不考虑药价,乃是颇为中规中矩的药方……
顾长生越往下看,脸色愈发凝重,她凝练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中医精髓,遍读医书典籍,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此书的价值。
这是一个大医凝练一生心血所著,包含了他的济世救民之心,以及他生平的所有关于行医的所得。
顾长生的心忽然前所未有的沉重,在她那个时代,中西医大学已经满地都是,尚且还有存世的医术大家手握神技而不授予他人,比如她的师门。
可这具身体的爷爷,让她再次领会到了,何谓大医之道。
虽然,这些药方在她眼里或有不足之处,可放在如今,却是一个医者安生立命的根本之所在,而那个从未蒙面的医者,却将之这样摊在世人面前。
双眼忽的就有一丝朦胧,她也是一个医者,她也有救死扶伤的心,可她却从未想过其他……
不忍再看,顾长生转手合上书页,最后一张记载赫然入目,字迹已显虚浮之像:承医自知命将不久,叹一生之述犹未尽,然,吾之所述终有后人完善,幸也!
顾长生凝聚在眼中的水汽,瞬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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