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慢慢地把手中的黑灰倒回到袋子里,又把绳结重新扎好。整个过程一步一顿,充分表现出了当事人希望藉此拖延时间的意图。
“你说什么?”
然而即便如此,当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依然听得出些许心虚的味道。
“野兽的臭味,教授。你在那里面养了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干咳了一声,不敢和尼尔对上眼神,“时间不早了,也许你该……”
尼尔本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以免错过任何可疑的迹象,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鲁伯·海格在编瞎话方面的造诣完美继承了来自他母亲的那一半血统。
巨人不擅长撒谎,当他们面对指控(如果族群恰好有一名同类的智力进化到了足够对他人提出控诉的程度的话)时,比起辩解更常见的选择是抄起大棒直接砸烂对方的头。而很遗憾,这样的抗辩方式在霍格沃茨——或者任何覆盖着人类文明的土地上都不适用。
大洋彼岸那片由罪犯、奴隶主、灭绝人性的狂信徒和自私自利的傻瓜们的后裔统治的地方除外。
“干嘛那么紧张呢,教授?”尼尔柔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梅菲斯托,抓住一句话柄就要把您的灵魂拽进地狱里去——我们只是在闲聊,不是吗?”
他和风细雨的态度让海格略微冷静了一些,“教授”这个称呼提醒了他,自己在这场质问中其实是有着先天优势的。
“听着,你知道禁区为什么叫禁区吗?因为那里禁止学生出入!”他板起脸来,努力装出正在发怒的样子,“为什么你不停止操心这些你自己臆想出来的阴谋,去忙些更符合学生身份的事情呢?”
尼尔举起双手倒退了一步,竭力表现出顺从的样子:“冷静点,教授,别太激动了。毕达哥拉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愤怒以愚蠢开始,以后悔结束’。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只是在闲聊,我并不是一定要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的,您不喜欢?那我们聊点别的——您喜欢狗吗,教授?”
话题转变得如此突兀,让海格顿觉得有些茫然。他一方面为尼尔不再打听禁区的情况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理由充分地)怀疑对方此举是别有用心,他瞟了一眼蜷在小屋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牙牙——每次只要尼尔出现,它不是缩在里面就是原地躺下露出肚子,畏怯又谄媚的样子叫人不忍卒睹——似乎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老实回答。
“还……可以,我的意思是,不算特别讨厌,但是……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话。”
尼尔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直接指出不可能有人听得懂的客观事实:“我本人并不讨厌狗。英国本土有不少有趣的品种,比如约克夏?、威尔士?、古牧、还有比格犬什么的,但我觉得把苏格兰猎鹿犬称为‘神所创造的最完美的生物’实在有些过于恬不知耻了,它们确实是优秀的狩猎伙伴,也是很好的陪伴犬,但还远远配不上那个名誉——他们把熊猫摆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
“当然了,这仅限于普通狗,犬妖兽可就太……超出文明用语所能描述的范畴了。那些杂种既残忍又狡猾,吃起东西来还贪得无厌!提起这个,我注意到霍格沃茨的校规中学生可以饲养的宠物并不包括犬类,但却允许养老鼠的学生和养猫的学生在同一间寝室里放养宠物……认真的?”
海格尴尬地摊了摊手,他在遵守校规,特别是和宠物相关的校规这方面没什么发言权,只能尝试着从一般常识的角度上给尼尔解释这个问题:“好吧,在学校里养狗会有很多麻烦,它们有些时候真的很吵闹,而且会到处乱跑——自己找不到路回去的那种……更重要的是,像斯内普教授那样的人如果看到有一条狗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小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懂吧?”
“我能想象。”尼尔很克制地笑了笑,“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看,狗确实比较经常出现在与巫师对立的那一方势力里……那么神奇生物呢?您养过犬类的神奇生物吗?”
“我养过燕尾狗,大概这么大,除了尾巴分叉以外和普通的狗没什么区别,挺可爱的。”提到神奇生物的话题,海格说起话来便放松多了,他用手比划出大小来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温情就好像两手之间真的有一条小狗在一样,“有些人也会把它们当宠物养,如果你感兴趣,等暑假的时候我可以寄一只给你——别担心,这不是什么濒危动物,只要别在麻瓜聚居区里养就没人管。”
尼尔摇摇头:“不必了,谢谢,我很怀疑它们能不能在我老家那种海拔的气候下存活……就没有什么更强壮、更结实、强大到能手撕妖魔邪祟的家伙吗?欧洲最可怕的犬类神奇生物是什么?”
“哦,三头犬。”海格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它们非常罕见,而且只有非常专业的人才能驯化。”
尽管和名字一同出现的还有两个极为严苛的限制条件,但这种名字充满幻想感、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的生物还是引起了尼尔极大的兴趣:“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不是吗?您亲眼见过吗?”
海格不无得意地挺了挺胸。
“我?事实上,我从一个可疑的希腊人手里搞到过一只,当时它还是只小宝宝呢。只可惜它现在不在禁林里,否则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邓布利多把它——”
说到这,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意识到自己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落入了陷阱之中,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该赶紧闭嘴还是改口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糊弄过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来回变换着位置,连装着黑灰的袋子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觉。
尼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把它借走去看守禁区走廊——啊,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那老……他就是喜欢对每个人都藏一手,是吧?”
他的态度并不算咄咄逼人,但在海格眼里,就像是有一道万丈悬崖在朝自己慢慢逼近一样。
“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真的该回去了……”
“好啦,教授,放松点吧,瞧您满头大汗的样子。”尼尔一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徒劳地折磨自己,“您说得很对,这不是学生该操心的秘密,我也只是想确认禁区里的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在控制之下而——您能确定它不会自己从里面跑出来,对吧?”
海格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语无伦次地辩解道:“真的?我是说,它当然是安全的!路威一点也不……呃,它相当凶猛,但绝不危险,绝不会擅离自己看守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它很听话,它不会伤害任何人!除非有人想擅闯它身后的那个……咳嗯!而、而且校长还执意给它拴上了链子——我明明说过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这长长的一套胡话中唯一能令人稍稍产生安全感的就只有最后一句,看来无论邓布利多的保密主义和马基雅维利主义思想存在多少问题,他至少还有理智。
“那就得了。”尼尔打了个响指,“在此之上,如果您能再多抽些时间去给它刷刷牙,我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三倍的口臭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教授。体谅一下嗅觉敏锐的学生吧,好吗?”
海格皱紧了眉头。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目的真的仅止于此,因此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一不小心再泄露什么情报。
“您瞧,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关系多么脆弱啊,我们为了达成互惠互助的关系付出了多少努力啊,现在只因为一次小小的试探,一切仿佛就都需要从零开始了。这合理吗?当然不。”
尼尔夸张地挤了挤眼睛,想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在难过的样子。
“您还在怀疑,那好吧,我来给您做个表率:您瞧,我现在就转身从这里离开,一个问题都不再多问,回宿舍提前两个小时收摊上床睡觉。等一觉睡醒之后,我就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全部忘掉,包括您打算在校内培育十五英尺长的喷火怪兽的事情也一样——如何,这样合您的意吗?”
“真的?”海格将信将疑地一挑眉毛。
“驷马难追,教授。”尼尔用力点了点头,“对霍格沃茨这等规模和历史的院校来说,有一两个秘密再正常不过了。即便校长真的在禁区里保管了什么宝物,或者封存了某种危险的东西,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只因为他存在,我就非得进去一探究竟不可吗?拉文克劳确实有好奇心旺盛的一面,教授,但至少就我个人来说,我可不会去冒那种无利可图的风险——再说了,谁知道那顶破帽子当初是不是为了报复才把我分到拉文克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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