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乌丸莲耶惊喜道,“真的是您!”
他匆匆挤开第一位倒霉蛋先生,踮着脚趴在高高的柜台上面,眼都不眨地看着克恩。
克恩勉强维持住笑意,没有格外没情商地当场诧异出声‘你怎么还在伦敦?!’,他上下打量乌丸莲耶的装扮。
很好,装扮很贴身,一看就是骗过了那位天使投资人罗斯柴尔德夫人,得到了精心的照顾。
但是,和这种衣着打扮得体的精致感相对比的,是乌丸莲耶本人的状态。
他有些风尘仆仆的,脸还泛着红,不是害羞的红,而是被冷风吹久了的不正常红晕。
额前的碎发也有些潮湿,看起来不久前沾过水、又或者是被汗打湿了,显得有些狼狈。
那套非常得体的小礼服上也有灰尘,刚刚他扑进来的时候,克恩瞥到他的膝盖处和手肘部分都灰了一块,应该是跌倒过。
“叔叔,麻烦您拿药。”克恩先侧首对看过来的药店老板道,然后回头看向乌丸莲耶,“小温亚德先生。”
他露出笑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好久不见,你又是这么狼狈。”
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递过去,他又温和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行色匆匆?”
乌丸莲耶:“……”
他伸手接过那只手帕,心里有个气球在冲涨着鼓起、又在克恩漫不经心的微笑中泄下去,“我、我看到你了。”
“你看到我了?”克恩温和着鼓励这个孩子说话,他再次打量这个孩子,感叹了一句,不愧是霓灯的孩子,也不愧是霓灯上层阶级家庭的孩子。
这个孩子太符合霓灯的刻板印象了,指恐怖片里的那种脸色青白、一脸阴郁地躲在床底,等主人公颤颤巍巍地低头看向床底,就阴郁着脸给一个探头杀的那种鬼童。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那种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亮着某种幽光,如果是正常孩子,在脸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的情况下,一定会非常可爱。
但乌丸莲耶本来的脸色是那种病态一样的白色,白到隐隐泛青黑,所以哪怕脸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的,他也只是更像恐怖片里有执念的鬼童,而不是一个活着的、可爱的孩子。
还是那种‘一直被困在死去时所在的那所房子里、无法离去,也无法见到自己执念的人,于是抓狂发疯过,又在漫长的时间里冷静下来,成了理智疯子’的那种鬼童。
而现在,乌丸莲耶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是‘逼迫主角一行人把执念之人带到自己眼前’的鬼童,因为见到了执念之人,所以眼睛才会那么亮,目光才会那么目不转睛。
在这种目光下,克恩先自我反思了一下:难道,他是那个‘把无辜孩子害死,让对方成为可怖鬼怪’的作死炮灰?
在恐怖片电影里的定位就是拉仇恨工具,在主角一行人面临必死困境时突然出现,让鬼童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杀死主角一行人,转而向他冲来,丧失理智发狂地想要复仇的那种炮灰?
克恩回忆了一下,没回忆出自己哪里迫害这个孩子了。
在他仅有的印象里,他对这个孩子还不错啊?虽然吓着玩了几次,但整体还是偏向照顾的。
那这家伙的表情和眼神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执念他?
“是的,我看到了你,在码头附近,”乌丸莲耶道,他加重语气,“我在快要登船的时候看到了你,你当时正在往外走。”
在码头附近看到他?
克恩回忆了一下,没回忆起曾经在码头那里看到过这个孩子,倒是回忆起码头曾经出现过混乱,在他转身混进人群离开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过慌乱的手下们呼唤‘少爷’的声音。
当时那些人是在叫乌丸莲耶吗?
他挑了一下眉,询问出声,“我离开的时候确实听到过一些声音,是在叫你?”
乌丸莲耶仰着头,认真地打量克恩的每一丝表情,“是的。”
他解释道:“船快开了,罗斯柴尔德夫人的人想把我送回霓灯,我想下来找你,但是他们都在拦着我。”
听语气,这个孩子有些委屈。
克恩短暂疑惑了一下:既然都要离开伦敦,回霓灯了,怎么见到他还要冲下来?
对这个孩子来说,‘回霓灯’不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事吗?
乌丸莲耶又道:“卖花的人告诉我你向前走了,街上的路人告诉我你去过餐厅,餐厅的人告诉我你刚离开不久,向北走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沉吟起来的克恩,用一种并不抱怨、也不邀奖,而是陈述事实的声音道:“我问了很多人,追了你很久。”
乌丸莲耶的声音欢快起来了一些,眼睛也更加明亮,“我找到你了,先生!”
克恩战术性沉吟。
他面不改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倒霉蛋客人先生,和已经光速取完药,却不过来,而是磨磨唧唧在转角的药柜徘回,偶尔装模作样拉出某个药材抽屉的老板。
很好,从这两位的反应来看,这并不是正常的,不止他感到迷惑。
有问题的不是这个世界,也不是他,而是趴在柜台上的孩子。
克恩委婉地把‘所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会像警方犬类追捕凶手一样,头都不抬地连嗅十几条街也要追到我’的问题换了换。
他保持着语气的轻缓温和,不刺激这个孩子,“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罗斯柴尔德夫人那里出了事?还是船上的桉件出了问题?”他不紧不慢地抛出几个一点也不感兴趣、纯属是用来缓和气氛的话题,又笑着调侃,“我想,那一定是件很急、很急的事,小狼狈先生。”
乌丸莲耶:“……”
一种莫名的、毫无根源的失望乌云突然笼罩了他,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船上远远看到一个和克恩有八九分相似的人时,就头脑发胀地放弃了将要启航的船,直接追了上去。
更说不清楚为什么再次见到克恩,克恩也依旧温和友善,他却没有感到一点安慰,也没有再松一口气,反而陡然失落起来。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在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但并没有在意,现在才彻底领悟的事:克恩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对他友好,不是因为克恩真的很友好他,而是克恩对所有人都友好。
对克恩来说,他就是那个简单的‘所有人’,没有一点特殊性,哪怕克恩抱过他、安慰过他,和他在船上度过了危机时刻。
不。
乌丸莲耶清醒地意识到:那只是对他来说,是惊心动魄的危机时刻。对克恩来说,不过是轻描澹写就可以摆平的小问题。
这位看起来不过年长他几岁的先生就是这么厉害,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智力,又有着非人般的敏锐和反应能力,还有着出色的出身,接受过最好的家庭教育,为人处世相当成熟。
用乌丸莲耶父亲的话来说,这就是‘天生的掌权者’。
是合该高高在上地凌坐在众人之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下方勾心斗角的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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