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互望一眼,哈哈大笑。自从来到京城,我深知自己年少无知,虽然或多或少有廖建忠的照顾,但一直确信多个朋友多条路,所以,虽然和宁博阳不是太熟悉,甚至觉得他很傲慢,但对于他的提议,还是很高兴和他能结拜为兄弟,而这个时候,哈代突然进来,我心中一动,冲宁博阳点点头,宁博阳何等聪明,马会意,笑着走过去,拍拍哈代的肩头,道:“我和张英情投意合,准备义结金兰,你怎么样?都是一起入门的,看得起我们吗?”
哈代听了眼睛发亮,有几分不敢相信,略一迟疑,宁博阳道:“我们三人都是新入门的,日后还要多加照应。”哈代点点头,道:“只要你们愿意,我当然乐得加入。我没有你们那么有前途,日后还得靠你们帮助!”宁博阳笑道:“天下之大,包容万千,兄弟情深,有福同享!昔日刘关张桃园结义,今日我们三人,锦衣结盟,也是一大乐事!”
就这样,我们三人成了结义兄弟,宁博阳居首,我居中,哈代老幺。其实,此时此刻,我想到的是向冲。毕竟,他是我刚来锦衣卫里,第一个和我推心置腹的人,告诉我那么多东西,对于年轻人来讲,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经验。以至于多少年以后,我对此仍然一直念念不忘。虽然说,当时向冲觉得我可能会有更高的位置,或许,将来我会是他的靠山,但那时的我,依旧平平常常,他这样待我,城府少于真诚,只是我们结义的时候,他连人都没了踪影,生死未卜,不免让人担心起来。
宁博阳一直眉飞色舞的,讲着义结金兰的情义,憧憬着未来,见我忽然变得闷闷不乐,不觉问道:“二弟,怎么了?”我如实讲了对向冲的担心,宁博阳不以为然,道:“嗨,他是一个机灵鬼,在镇抚司甚至整个锦衣卫都混得熟,如何会有事?倒是二弟你昨夜可把大家吓坏了!”
“这也是我纳闷的第二件事,你们都说着急,怎么今天看见我,都很平常呢!”
“呵呵,这个是廖千户吩咐的,让我们外松内紧,务必找到你,说实话,头一次看见廖千户这么着急,派出去许多人去找你。当然,我们都是新来的,京城不熟悉,只得留在镇抚司里。还好,你安全归来。昨夜,你跑哪去了?”宁博阳关切地问道,我简单说了自己昨晚的经历,当然,东厂杀人的事情没有说,就说那女子功夫了得,而且熟悉这里,弄得自己很狼狈,万幸躲到了一个庙里,天亮之后,就找到了路回来。宁博阳大奇,道:“这里怎么会有庙宇,你是在附近,看来,你可能真是迷路了,不过也是你机灵。”
我点点头,道:“确实万幸!亏得向冲带我走过一圈,我还记得这里,误打误撞赶了回来。”宁博阳想想道:“这里多少楼台亭阁,想必你误打误撞,以为是庙了,回来便好。要知道,这里可是朝廷中枢,一旦违禁,后果难料!”
正说间,谈升笑着走进来,瞧见我们三人都在,不觉一愣,道:“你们谈事情吗?”我忙拱手道:“谈兄,我们没有什么正经事,随便聊聊!”宁博阳道:“谈兄,莫非有事?”谈升眨眨眼睛,道:“廖千户让张英过去,他在听涛阁等你,因我是顺路,捎个话过来。”说着,满脸狐疑,略拱拱手,告辞而去。瞧着他胖胖的身体,无论如何和锦衣卫都贴不边,但他恰恰就是锦衣卫,宁博阳笑道:“这小子可是有背景的人!”我们当然知道,能进锦衣卫的人,没有背景如何进的来。
我道:“既然廖千户找我,那我马过去!”说着,赶紧出门,宁博阳跟了过来,低声道:“听说,廖千户要升为指挥使同知了!”
我不觉笑道:“你消息真灵通,我是啥也不知道。”宁博阳拍拍我的后背,道:“你是大智若愚呀!”一句话弄得我云里雾里,我知道什么呀?
待我赶到听涛阁廖建忠那里,他正在写公文,见我进来,示意坐下,写过之后,方才抬起头,对我道:“昨夜,你去哪里了?”
我不敢撒谎,如实说了去处,却没有提杀人的事情。廖建忠睁大眼睛,好半天才说道:“那里就是东厂,我轻易都不敢去,万幸你没遇到东厂的人,否则,你就算是误入,可能也是九死一生。昨夜东厂也是倾巢而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我吓得出了一脑门汗,廖建忠笑笑,道:“昨夜发生太多的事情,你和向冲都不见了,我很担心。更奇怪的是,东厂今早也派人来问,那里的锦衣卫百户包松也不见了,问是否回到锦衣卫!”
他一提包松,我不自然地点点头,廖建忠看着我,慢慢道:“而且,他们说,有人冒充锦衣卫,还刺伤了钱百户。想必是你吧!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威严,我没有再撒谎,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却没有提及那本画册。
廖建忠惊讶地听着,脸色越发苍白,待我说完,他并没有说话,目光缓缓看着我,忽然垂泪道:“包松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一起入的锦衣卫,他死的好惨。事关重大,我要去找张公公。这件事,你谁也不能告诉,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连连点头,他又道:“我现在怀疑向冲失踪和东厂有关,但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想,又把那天在平家老店看见季了凡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廖建忠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这也是我怀疑东厂的原因,而你最近也要小心,我担心他们会对你动手!”
我吃了一惊,道:“我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如何会对我下手!”廖建忠起身道:“世许多事情是变化莫测的,你以为用善良对待别人,别人就会对你善良,这也不尽然,慢慢你就会懂的。好了,我这就去找张公公,你留心便是。”
我刚待告辞出来,他又喊住我,说:“你去一趟诏狱,把这个公文给岳自谦,带我的令牌。”我想到那个高迁,以及高德正,正好可以问问,便接过公文,随廖建忠出门。
走到半途,廖建忠低声道:”包松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对任何人讲!“我自然答应,廖建忠去了别处。我则直奔诏狱而来,因为劫狱的事情,廖建忠把原来的百户撤掉,让岳自谦负责诏狱,这里加强了戒备,还好许多人认得我,又有廖建忠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诏狱里面的院落。
那日,花十春领着我们匆匆进来,根本没有观察这里的环境,如今自己过来,倒有功夫瞧瞧,房屋矮小,窗棂陈旧,只是觉得很平常,甚至脑子里会想,这个地方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诏狱,怎么会如此简单。未等过门,便听见“啪啪”的声音,过了门之后,只见四个壮汉,赤裸身,手持木棍,围着一堆黄纸,抡圆了胳膊,卖力气地打着,不多时,便已是汗流浃背,岳自谦悠闲地躺在靠椅,一个小木桌放着茶水,几个校尉站在一旁,更有七八个壮汉,亦是赤裸身,看样子,都等着前打纸。更为称奇的是,在院落的一角,黑压压站着一群人,可谓各色人等,有的戴着镣铐,有的则散着双手,脸神情各异,直勾勾看着四人打纸,俱是一身破烂不堪的黑衣,想来便是诏狱里的犯人了。
岳自谦看见我进来,虽是惊讶,但还是笑着冲我招招手,我笑着小跑过去,施了一礼道:“百户大人,奉廖千户之命,来这里送公文。”说着,恭敬地递公文,岳自谦接过来,打开看看,回头对一个校尉耳语几句,然后对我说:“这事我知道了,来,喝杯茶,我们聊会!小城子,看座!”
一个校尉飞快地给我搬来椅子,我客气地称谢,然后看着四人,道:“百户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让他们练练手!你可能不知道,他们都是负责打廷杖的。手艺不出众,那怎么能行!”岳自谦吟吟笑道。
我听说过廷杖,只看木根打在黄纸,黄纸却毫发无损,不觉大奇,岳自谦瞧出我的好奇,便喊住了四人,然后对我说:“你去看看那纸。”
我伸手去捏那黄纸,一张纸很顺利的提起来,而再看下面,惊得目瞪口呆。下面的纸早已经粉碎,一阵风吹过,竟然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我掩面回避,瞥见那些犯人们,神态各异,大多是恐惧,少有的几个,一脸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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