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秋难轻轻打居灵手背一下,小声笑着说:“我俩还没成婚。’”
看样子冯秋难至少有二十四五岁了,和婆婆住在一起,却没有成婚,实乃大出常礼。包世仇和居灵越发感到这简陋的小草屋里,好像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居灵向包世仇递了个眼色,转脸对冯秋难说:“姐姐,你我一见如故,小妹有个不情之请……”
不等居灵把话说完,冯秋难便笑着接过去:“不嫌寒舍简陋,你二位就屈尊住下吧。”
此言一出,连机灵鬼居灵也不禁大为惊异,这个未开脸的小媳妇心细如发,太精明了。
冯秋难诚诚恳恳地说:“你我素不相识,妹妹不但为我排难解纷,二位还怕途中有恶人生事,一直在暗中护送,此情此心,姐姐感恩不尽,不然我也不敢请二位光临寒舍。我看出二位是乍到此地,有何贵干我不过问,不嫌俗人疏礼,就暂且屈驾吧。”
聪明人爱聪明人,居灵觉得冯秋难不但心明如镜,而且豪爽可人,登时感到这矮矮地小屋也宽敞了许多。
做完晚饭,已夕阳衔山,冯秋难上山去请婆婆。
包世仇在柴门外对居灵说:“我看了很久,这老太太一直围绕着那棵大松树转圈,有时转到半途,又回头向后转,转累了就坐在树下的石上向东北张望,看情形不像在练什么功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又像在等什么。”
居灵顺着包世仇手指向西面山坡上望去,半山坡有一颗大松树,树下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身影,晚霞光辉从山丫口的树梢上透过来,在他肩背上染上一片金光,远远望去活像一座雕像。
冯秋难搀着婆婆回来了,在柴门外为老太太掸掸身上尘土,包世仇和居灵站在门旁相迎。冯秋难在路上已向婆婆讲明了一切,所以老太太一见面便对二人点点头说:
“蜗居仅可容膝,二位请恕简慢。”
声音朗朗,一派大家风范。
包世仇看老太太慈眉善目,仪态大方,顾盼间二目炯炯,显出极深的功力,未届花甲,却白发似银,如登耄耋。
老太太似乎很疲乏,如远程归来,一进屋便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冯秋难端来温水,老太太洗了洗手,站起来到香案前点起线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里,低声念了一句:
“十九年零七天了。”
包世仇和居灵突觉鼻子一酸,忍不住流出两滴热泪,赶忙转过身去拭掉。
晚间,居灵和冯秋难一起陪老太太在东屋睡。冯秋难笑着问居灵:
“你俩也没成婚?”
居灵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老太太言语不多,早早地便睡下了。
居灵和冯秋难躺下后,头顶头小声唠了很久。冯秋难告诉居灵,他们一家三口为了避祸才远徙至此,公爹遇难之事乃由传言得知,婆母一方面将他夫妻的名字改为怀父、秋难;另方面却坚信传言有误,公爹还在人世,所以天天上山张望,等候公爹回来。他是姑做婆,指腹为婚,父母早年染病去世,从小便由婆母抚养长大。迁来此处后,他与怀父俱是孩童,靠祖上留下的一点积蓄度日,每日早午饭后,婆母就带他俩到山坡上那棵松树下向东北眺望,盼望公爹回来,等急了便一个人围着树转,嘴里还不住念叨:“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从绿鬓红颜,到白发盈巅,两句话说了十九年。怀父和他长大以后,承担起生计和家务,老太太便整天在山上瞭望,早晨天一亮就走,晚上太阳落才回来,早午两顿饭回家吃,放下筷子就走,围着松树一天转到晚,累了在树旁的石上坐坐,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寒暑不误。遇到下雨天,怀父劝母亲不要上山,老太太却说:“他这时回来一定让雨淋了,我给他送伞去。”怀父怕母亲受寒,就打着雨伞陪母亲在山上转一天。十九年过去了。松树长大了,石头磨光了,松树下踩出了一圈深沟,人的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还在盼望,还在张望,还在转圈,嘴里还在叨念着那两句话:“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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