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和雷南扬等人在一旁看得直眉愣眼,惊心动魄。包世仇转过身向灵儿眯眯一笑说:
“你这丫头蛋子很好,临走时还想着把草里下的毒解了。”
一句话把灵儿和雷南阳吓了一跳。灵儿赶紧回答:
“那是我家主人的教导。”
包世仇又看了看雷南扬说:“你比那条臭蜈蚣强多了。回去告诉他,日后不论什么原因,倘敢再随便害人,我就废了他。”
灵儿看他要走,急忙连声问:“公子爷,婢子感念大德,请赐下名讳,终身永志。”
包世仇笑笑说:“哪来的公子爷?我是个小花子。快回苗山吧,转告你们教主,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扭头就走。灵儿等看他两脚从容起步,身如凌风,转眼间在远处山林间冉冉而没。
好半天,雷南扬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刚过江就听说出了个玉手钟馗,心狠手辣,一照面就废了妙手回春方叔和的内功有人还说是活报应的关门弟子,我就不相信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有多大道行,今日一会,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唉,我们这点功夫还练个什么劲!”
灵儿听雷南扬唉声叹气絮絮叨叨,忽然轻声一笑,自言自语地说:“他从许昌就一直跟着我们,但愿上天保佑,别来妨害我们。”
一连两天纵马奔驰,灵儿一行人进入孝感境内。连日跋涉,人困马乏,剩下半天路程就可以到江边了,大家都想好好歇息一夜,明天乘船过江。
正是月落星沉的子夜时分。雷南扬找了个背山面水的树林边,吩咐支好两个小帐篷,东西相对,马匹拴在林内,四周洒下毒粉,指派四人轮流值夜。他和灵儿在林边树上挂起两个网兜,南北分开,遥相呼应。临躺下前,他忽然觉出这地方好像不太僻静,怕有人路过无辜中毒,又在毒圈外边撒下几处粉末。这粉末就是掺在烟叶里喷黑大个的那种辣烟,是苗山特产,名叫哑巴草,辛辣无比,却无毒,不慎入口能使咽喉奇痒,甚至咳漱不止,声音嘶哑。
本来是想睡两个时辰,天一亮就起身,没料到疲劳过度,一倒下就酣然入梦了。朦胧中雷南扬仿佛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但困得睁不开眼睛,再一听,声音没了,也没辨明方向,以为是听错了,又糊里糊涂地睡去了。
突然两声喷嚏,好像近在耳边,雷南扬大喊:“有人!”人随声起,捷如飞鸟,从林中纵出来一看,黑影憧憧,已有十几个人闯入了毒圈,分两批向帐篷扑去。所幸帐篷里的人临敌不乱,人没出来先把帐篷掀翻了,篷顶呼的直向敌人头上盖去。偷袭的人像火烧蚂蚱四下乱蹦,险些被帐篷捂上。帐篷底下跳出来的五毒教众抽刀拔剑便和敌人交了手。雷南扬看敌人个个黑衣蒙面,身手矫捷,立即扬声大呼:
“灵儿,是对头到了,这回我可要放开手脚了。”
一个蒙面人扑过来放声大笑说:“雷老大,你也是我们要找的对头,有什么家底儿尽管抖落吧。”
雷南扬听这人用假嗓子说话,但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怒斥一声:“雷老大可不认识你这种见不得人的走狗。”
灵儿耳尖,一下就听出了蒙面人是谁,一步纵过来就骂:“臭蛤蟆,你也跟着蒲同老狗叛教,你对得起老教主吗?”
蒙面人叫三足蟾莽桧,五毒教子、午、卯、酉外四堂酉堂的副堂主,暗中主持江阴分堂,竟然远来鄂北与本教为敌,使身为内三堂天龙堂主的雷南扬不仅气愤填膺,而且惊异不已,看起来江阴一带本教弟子凶多吉少,忍不住怒吼一声,烟袋杆直向莽桧的胸前点去。莽桧好似早有准备,身形一撤,左右立刻剑光一闪,两柄剑同时刺向雷南扬肋下,配合的桴鼓相应,恰到好处。雷南扬冷哼一声,两声轻响像一个音儿,烟袋杆震开两柄长剑,又向莽桧点去,嘴里骂道:
“你竟敢出卖本教,给敌人作引线,难道不怕五毒穿心!”
莽桧一边还手一边还口:“你不用哑巴草怎能露了馅儿。雷大堂主,你就认命了吧。”
雷南扬听了悔恨交加,不该在小镇上对焦家三虎用哑巴草;另方面还暗自庆幸,如果敌人不误闻毒圈外的哑巴草打了两个喷嚏,这时候自己的人恐怕早已剩不下几个了。
夹攻雷南扬的三个人均身手不凡。莽桧的武功虽然稍逊,但深通五毒教的毒功,使另两个使剑的人敢于放手进攻。雷南扬不愧为五毒教的耆宿,以一敌三尚能有守有攻,不露败象。
灵儿和其他十几个人可就相形见绌了。和灵儿交手的是两个使护手钩的敌人,灵儿在兵刃上吃亏,只凭身轻如燕,剑招奇异,才暂且打成平手。搏斗中突然两声尖叫。五毒教弟子已有两人受伤。
此时天色已微微放亮,雷南扬偶尔向旁扫视一眼,从兵刃上认出围攻灵儿的是川边双煞凶煞邱磊和恶煞邱森。他们本是孪生兄弟三人,江湖人称川边三煞,因作恶累累,被青城派掌门一剑凌波何其愚杀死老大赤煞邱轰,老二和老三亡命他乡,变成了双煞,十多年未在江湖露面,不料竟投靠了东厂。灵儿武功虽是老教主亲传,但功力尚浅,倘有闪失,必招致全军覆没。雷南扬看出危机已迫在眉睫,动手间暗中用左手二指将右袖中的丝绳捻断,莽桧早在防备他这一手,赶紧大声呼喊:
“小心他要闹鬼!”
雷南扬有一手绝招,两袖中暗藏五毒追魂香,用内力撒出去远及三丈开外,黑道里称为一手遮天。因其毒难防,绝少施用,今天事出无奈,才要施展出来以图自救,竟被莽桧叫破,气得雷南扬须发弩张,喝骂连声。莽桧自认已胜券在握,进退间不时嘲弄几句:
“雷老大,你也过来跟二爷吧,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人活一辈子为的什么?……”
“么”字刚出口,猛听东边一声厉啸,尖溜溜地像一支利箭刺破晨空。雷南阳大喜过望,立即长啸一声,遥相呼应。蒙蒙晨雾中,一条黑影凌空而落,人未落地就尖声喝骂:
“狗娘养的腿好快,我看你们往哪儿跑!”
这个五毒教内三堂金头堂主耿鲁,大约因连夜急追气昏了头,一抖手哗楞楞直响,十三节鞭直点莽桧后心,横扫邱磊左耳,回缠身后一个黑衣人的双腿,一连三招,迅疾如风。
莽桧赶忙大喊:“鞭上有毒!”
话虽喊出,为时已晚,那个黑衣人没料到鞭会卷向自己,鞭风及身才想躲,觉得腿肚子上一痛,嗷的一声,在地上打了四五个滚儿,蹬蹬腿就不会动了。吓得川边双煞后脊梁冒冷汗,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了江湖久传的“三阴一绝不如苗山一捏”。黑衣人群一乱,围攻雷南扬的一个使剑的蒙面人骤然大声斥喝:
“不许退。你们看!”
随着他的喝声,北边山坡上站起了十几个黑衣人,胸前平端着连环弩,居高临下,呈半月形散立在石缝草丛之间。
使剑的蒙面人厉声大喊:“不分敌我,谁撤就射谁!”
雷南扬不愧是老江湖,危急时刻,当机立断,喊了声:“耿二弟,保护灵儿闯!”烟袋杆换交左手奋力一挥,同时右手一扬,一片淡淡的轻烟喷射而出。
莽桧大喊:“一手遮天。”飞身后撤。
雷南阳右掌虚空向前一推,莽桧本已躲出三丈开外,猛然一股毒烟被掌力推来,扑在脸上,觉得鼻子里一辣,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闭气闭不住了,一口气吸进来,登时倒在地上。原来雷南扬的五毒追魂香里掺了哑巴草,莽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躺在地上刚要掏解药,烟袋杆如剑飞来,噗的一下,把他的右手钉在地上。
与此同时,北山坡上突然响起一片号叫,持连环弩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像球似的滚下山坡,一条高大身影,在山石间纵跳如飞,追打着剩余的几个黑衣人。
和莽桧联手合攻雷南扬的两个蒙面人见大势已去,呼哨一声,带领黑衣人等狂奔而逃。地上扔下莽桧和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天色渐明,已看清山坡上的高大身影是位浓眉虬髯老人,一面扭脸向黑衣人逃走的东方张望,一面信步走下坡来。
灵儿急忙迎过去喊叫:“老爷子,请止步,不要往前走。”
老人停住脚步,灵儿跑到近前,恭恭敬敬地道个万福:
“婢子谢谢你老人家援手之德。”
老人平静地看着坡下几个人往草丛中撒药粉,一转眼看见了耿鲁,冷下脸来问:
“你是金线蜈蚣?”
耿鲁听出语气不善,也冷冷地回一句:“正是不才。”
老人又看了一眼正在给受伤弟兄包扎的雷南扬,才转脸问灵儿:“他们往草里撒什么?”
灵儿谨谨慎慎地说:“我们露宿时防敌偷袭,在四周下了毒,要走了,把毒解了,以免伤人。”
老人疑惑地看着灵儿说:“五毒教几时洗心革面了?”
耿鲁听得气往上撞,刚要反唇相讥,被灵儿一个眼色止住,无可奈何地强压下怒火,打了个不是味儿的哈哈说:“久仰塞外三雄姜老爷子慷慨仗义,肝胆照人,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乎?”
山野村夫学转文,弄得姜全也有些忍俊不禁,看这个飞扬跋扈桀骜不驯的金线蜈蚣,被小丫头一个眼神,便吓得规规矩矩不敢放肆,不由得对灵儿顿生好感,微笑着问灵儿:
“五毒教已绝迹江湖二十多年了,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与山丹陀是什么渊源?”
灵儿老实地说:“那是我们老教主。”
“姑娘贵姓?”
“婢子奴随主姓,我叫灵儿。”
“传闻蒲同已投靠东厂,不知是否属实?”
雷南扬此时已走到近旁,灵儿和他对看了一眼,才向姜全郑重地说:
“确实如此。”
姜全猜测地看看眼前这三个人:“你们这是……”
耿鲁忍不住插上一嘴:“不为这个叛徒,我们何至于再入中原。”
灵儿接着说:“我们教中出了叛徒,教主命我们分路暗访,查明踪迹,要亲手清理门户。”
姜全哈哈大笑说:“果真如此,我还算没帮错忙。”
说到叛徒,雷南阳才想起了莽桧,回身往坡下走去,灵儿陪着姜全也随后走下坡来。
姜全一边走一边说:“我是发现这群持连环弩的黑衣人才跟下来的,他们是东厂的爪牙,他们害谁,我就救谁,没想到救的是你们。”
耿鲁说:“我也是在驻马店发现一个蒙面人用苗山手法在客店里下毒害人,才一直跟下来的,没想到那小子竟是莽桧。”
姜全心里一动,忙问:“莽桧害的是谁?”
耿鲁摇摇头说:“是个年轻人,我不认识。”
姜全问:“什么长相?”
耿鲁想了想才说:“二十四五岁,身材和我差不多,是……噢,他那把刀好像长点。”
姜全一惊:“陈清?”
雷南扬在那边叫了一声:“他死了。”
灵儿走过去一看,莽桧的蒙面巾已被扯掉,脸色青紫,口鼻流血,一对白眼珠朝上,像死羊眼。
耿鲁看了一眼说:“他竟吃了鹤顶红。”
姜全看了看灵儿,灵儿笑笑说:
“我们苗山的仙鹤喂五圣……”
姜全不解地问:“五圣?”
“啊,就是五毒,用五毒喂丹顶鹤取毒,入口即死。这叛徒是临来时就含在嘴里,自知绝无生望,就服毒了。”
雷南扬从莽桧怀中搜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一闻,看着灵儿说:
“是追魂香解药。”
耿鲁恨恨地说:“想不到这种只有我们内三堂才有的解药,如今竟到了莽桧手中。”
灵儿慨叹地摇摇头说:“自从出了那个老叛徒之后,我们苗山的绝世之秘恐怕早已所剩无几了。”
姜全灵机一动,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灵儿说:“灵儿姑娘,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出口?”
灵儿伶俐地一笑说:“老爷子是我们的恩人,有话请讲。”
姜全从未向人伸过手,迟疑了好久才说:“我想向贵教讨点东西。”
灵儿问:“是什么?”
姜全面色半红,指了指雷南扬手中的小瓷瓶。
灵儿看看雷南扬,又转脸看看耿鲁,两人几乎同时向灵儿点点头。灵儿才果断地说:
“苗山解药从不入外人之手。但,如果这瓶解药没落在我们手中呢?如果方才我们打败了呢?解药放在好人手里,总比放在坏人手里好。”伸手拿过雷南扬手中的小瓷瓶,放在姜全掌上:“请老爷子为我们保守秘密。”
姜全深受感动,不禁抬起手来,用那比一般人长出半截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灵儿的头发,低声说:
“我一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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