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世仇一路西去,是按杨兴的嘱咐,去京东双桥镇访一位开药房的贾仲明。此人年轻时曾和杨兴合伙贩马,绰号草上飞,本名秦振邦,当年也曾参加过阜城之战,为避东厂鹰犬,隐姓埋名十余年。宋振东入关后也许能去他家,或许从他口中能探出点宋振东的行踪。
来到双桥镇,天已过午,包世仇很容易便找到了济仁堂药房。鉴于栾家庄的变故,包世仇加了小心。那药房不大,三间门脸儿,顺街面南,因为地势偏僻,街上行人很少。包世仇看四处安安静静并无警兆,才轻轻推门进去。屋里只有一个十五六岁小学徒,伏在柜台上打瞌睡,前后屋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案上窗台蒙着一层灰尘,好像多日未曾打扫,他不由得心中大疑。小学徒听见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头来,一看见包世仇,两眼登时张得很大,一脸惊讶神色。
包世仇和和气气地问:“小兄弟,屋里就你一个人吗?”
小学徒慌慌张张舌头直打漂:“你……你……买什么药?”
包世仇说:“我不买药,来打听一个人。”
“啊……谁?”
“这药房的东家贾老先生。”
小学徒直呆呆地看着包世仇,干张嘴说不出话了。忽然后屋房门一响。走出两个人,前面的四十多岁,白净脸,薄嘴唇,满面奸猾之气;后面的三十来岁,胸脯挺着,太阳鼓着,黑森森的马脸上瞪着一双贼眼。
薄嘴唇一凑过来便皮笑肉不笑地问:“老弟台,从哪里来?找敝东有何贵干?”
包世仇看出这二人决非善类,估量着贾家怕是出事了,索性佯作不知,顺藤摸瓜,便装出一副憨厚稚气的样子,笑着说:“我从关外来,我们东家给你们东家带个信儿。”
薄嘴唇紧跟着问:“贵东家贵姓?”
包世仇说:“免贵姓陈。”
薄嘴唇上下打量包世仇,不过是个未经世故的大孩子,便不在意地说:“敝东不在柜上,请到家里吧。”回头吩咐黑大个:“送这位老弟台到东家府上。”
黑大个过来一哈腰:“请吧,您哪。”躬身,答话,粗俗不堪,一点不像生意人派头。
包世仇眼角一扫,正看见薄嘴唇狠狠瞪了小学徒一眼,吓得小学徒退了好几步。
出了药房,黑大个没话找话的和包世仇搭话:
“小兄弟,这么大点儿年纪出远门不害怕吗?”
“怕什么?我会打狗杀鸡捉长虫,不怕兔子蹬鹰,小鬼龇牙。”包世仇看他举止粗野,一身俗气,故意逗弄他:“药房生意不太好吧?怎么不见主顾上门?”
黑大个一愣,啊啊两声,没敢接茬。
包世仇看他越窘就越逗他:“你在药房里干什么?看样子上不了柜台,只能干点粗活、压压药碾子……你知道移山参比老山参差多少价吗?戥子一星管二,还是十六钱一两?……”
黑大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先啊啊答不上话,赶忙驴唇不对马嘴的岔开话头:“啊,啊,快到了,转过前面街口就是。”
转过街口,拐入一条僻静小巷,路上没有一个人影,黑大个领着包世仇直奔路北一家红漆大门。他先上台阶敲门,一会儿,大门一开,迎出两个人。前头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家人,一照面便要问话,后跟着壮汉和黑大个一对眼神,赶忙抢前一步把老家人往旁一推,不问情由便往院里让客:
“请,东家正在上房。”
包世仇看了老家人一眼,老家人往外一扭脸,向包世仇使了个古怪的眼色。包世仇立即明白这里出事了,故意向老家人问了句:
“老伯,你家东家好吗?”
老家人神色慌张,畏畏缩缩地不住往后退。
包世仇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那壮汉:“你是新来的吧?我怎么看你面生得很。”
壮汉啊啊两声并不答话,只和黑大个一前一后夹着包世仇,走过空荡荡的院落,到正房门口了,壮汉才假模假式地一哈腰,说了声:
“请。”
包世仇好整以暇,举步进门,壮汉把包世仇让在一张靠背椅上坐下,转脸厉声吩咐老家人:
“沏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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