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二,朔风嚎呼,龙城大雪。
佟京生站在窗口望着天际的朝阳,面无表情。
又是一夜未睡,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由厌倦到憎恶,再到如今的麻木,他简直怀疑自己能不能挺到退休,也许有一天会像田小芳一样,纵身一跃。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噔噔噔”的敲门声。
“进。”他随口应道。
“佟主任,这是……”一个年轻女子拿着文件袋进来,小声说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佟京生打断了。
“放桌上吧。”佟京生头都没有回,淡淡的说道。
“佟主任,这是……”女子有些犹豫的说道,却再一次被打断。
“你可以出去了。”佟京生没有让她说完,抬起手来摆了摆。
女子不敢再说,放下文件袋,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出去后犹不忘返身把门关好。
有些人习惯把自己当成恒星,总想让别人围在身边转呀转,却不管他人是否愿意做行星。
把事情扔过来,告诉你这个很重要,却不说重要在哪儿?为什么重要?
妻子昨晚又打来电话哭诉,老爷子如何的偏心,大嫂如何的刻薄,儿子如何的不争气。他除却骂了儿子几声外,再不能有所表示。
是啊,还能怎么说?
他连亲身爹娘都不知道是谁,打记事起就被人指着鼻子说,你是佟富贵老将军的养子,既然是养子,就要有养子的样子。
佟老将军事务繁忙,他从小被佟北生的母亲带大,谈不上亲近,倒也不苛责,像是客人,更像是古代的庶子,在主母的教导下,为家族嫡子培养的帮手。
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
事情很简单,简单到大家都不消说的地步。佟家门楣振兴终究要落在佟家人身上,佟家无子,便由女婿担起来。
老爷子与大哥在跟他谈到这些的时候,仿佛一切理所应当,却没有注意到,他也姓佟,似乎也应该算是佟家人。
“嗡嗡嗡。”电话震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机也关掉铃声,改为震动,可能或多或少受那人的影响吧。
“嗯?嗯。有事儿?嗯。”是侯家老二侯勇打过来的,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想说什么,他也懒得寻思,反正一会儿就要见面。
这是龙城大酒店后院的一栋小楼,从不对外开放,没有特别通行证,是进不来的。
他看看外边的风雪,裹了一件大氅,向前院绕过去,临走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袋。
其实到前院主楼,有地下通道可以直通那里,可他想见识一下龙城的风雪。
不知及门者,若个肯埋腰。他感受着漫天风雪,不由的想起这么两句。
侯勇只比哥哥候奎小一岁,长相最像爷爷侯连胜,看了他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侯连胜年轻时候长什么样。
与前妻离异再娶,他给侯家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儿。好几次都听到过弟媳妇慕晴数落弟弟李诚,千万别向他看齐云云。有时候,他都怀疑那些话是不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其实在迎娶佟童这件事儿上,他也曾犹豫过,谁让他管不了自己的裤裆,等到佟童挺着肚子上门来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闭了眼往下跳。他永远忘记不了,爷爷侯连胜得知情况后,看过来的眼神,失望与失落。
糟糠之妻不下堂,因为这事儿上,他在爷爷那里失分了。
爷爷过世,他跪在灵堂,一方面悲痛欲绝,另一方面如释重负。
谁曾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在侯家失的分,却在佟家找补回来了。佟富贵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暗示,他将作为佟家第三代的领军人物,肩负起光大佟家门楣的重任。
他非常感激老人。
真的,他能感觉到,老人对他的感情远远超过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感情。尤其在独处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老人对他的崇拜与狂热。他明白,一切源于自己这张肖似爷爷的面孔。
慢慢的,大哥与三弟越来越默契,而他再也踏不出与他们一致的步点。
侯家与佟家越行越远,眼瞅着就要分道扬镳,而他哪家都不想舍弃,便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扎在土里,自欺欺人。
可眼前这事儿太重大了,重大到可能动摇侯家根基的地步。所以,他来了。
佟京生一进门,像狗一样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满大厅的踅摸侯勇的影子。
侯勇抬起手,冲他晃了晃。
“二叔,您坐。”侯勇等到佟京生过来后,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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