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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凯站在原地没动,抬眼望着远处灯火阑珊,心里渐渐的有了一些头绪。

“嗡嗡”电话震动,看了一眼,接通“恒叔,你好”。

“嗯,你在哪,我去找你”电话那头一个沙哑声音慢慢说道。

任凯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了地址,把位置导航用手机发过去。

这个恒叔真名张恒,是张景瑞的一个远方叔叔,帮着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算是张景瑞的大总管。

关于他还有个传言。集团规模做大以后,大家觉得他劳苦功高而且辈分高,就尊称为“恒爷”。后来张景瑞知道了,没说什么,只是“呵呵”一笑。再后来,张恒听说他大侄子“呵呵”了两声。就在一次内部会议上,正式提出,“恒爷”这个称呼不好,“爷”是什么人叫的,是旧社会那些会道门的头子用来吓唬老百姓的。我们做企业,是为了回馈社会回馈老百姓,怎么能这么称呼?据说,张景瑞在场,听了照旧没说什么。不过没有“呵呵”而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于是“恒爷”就成了“恒叔”。

对这个传言,任凯本来是不信的,不过慢慢的接触张景瑞的时间久了,他感觉这事可能是真的。任凯能攀上张景瑞,张恒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集团内部都知道,任凯是张恒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对于站队这种事情,其实和当事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张恒从来没有说,任凯是我的人。任凯也从来没有喊,我的靠山是恒叔。但集团内部就这么划分了,连张景瑞都觉得是这样子。

不到一小时,张恒来了。岁月虽然饶过了人,却没饶过他的头发。六十多岁的张恒已经谢顶严重,不过身材高大,脸颊消瘦,目光深邃,一身休闲打扮,自带气场,极压台面。

“恒叔”任凯像个小媳妇紧走几步迎上去,老远就伸出手。

“嗯”张恒虚握了一下任凯的手,随意的点点头。冲后边的司机兼保镖扬了扬下巴。司机冲任凯笑了笑,四处看了看。回到车边,靠着车门警惕的看着周围。

任凯认识这司机,好像也姓张,也是他们老张家没出五服的本家。不过,没私下接触过,不熟。不管对于大老板还是小老板身边的人,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否则,犯老板忌讳。外臣勾连近侍,你想干什么?

张恒走近任凯,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灯火,眉头郁结,心中似有块垒。

“恒叔,”任凯稍微往张恒身边侧了侧身,沉吟了一下,主动开口“集团是不是…?”任凯说的很隐晦。这是他的风格,长期的谨慎已经渗入他的血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看那些谍战电影,总能看到自己仓皇不安又患得患失的影子。

“小凯,你进集团多久了?”张恒没有回应任凯的话,依旧看着远方慢慢的问,语气有些没落。

“我跟着您讨生活,已经9年了”任凯进集团其实更早,不过他知道张恒想问什么,而他也确实挺感激这位老人,没他拉拔,自己大概还在集团边缘打转转。选择大多数的时候比努力更重要。

“呵呵,小凯,你知道我最看重你哪里吗?”张恒终于转过脸来看了任凯一眼,又转过去看着远方,仿佛只有那里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您说”任凯道,有些问题有没有答案,有什么样的答案,不在问题本身,而在回答问题的人。

“算了,不说这些了。郝平凡下来了,去省档案局挂个虚职。文件估计要年底才能出来。”张恒吧扎了一下嘴,长嘘了一口气。

任凯吃了一惊。郝平凡是龙城市公安局一号,兼着省厅副职。从小片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政法上干了近40年,树大根深,资格极老。前段时间还有传言要高升,结果转眼就下来了。最关键是,郝平凡与景瑞集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任凯如同经验老道的渔夫,仅仅凭着鱼鳔的轻微晃动就可以判断出水下是鱼还是暗涌。反腐的风终究还是刮过来了。

年初时候,省级一把、二把密集调换,省纪委书记更是从中央直降,这放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体制内一些有门路的朋友早早的收到消息,变得规规矩矩。一时间山雨欲来。没想到第一次亮剑直接指向郝平凡。

“唉,老郝谨慎了一辈子,临了却栽到了他儿子身上”张恒大概也憋了一肚子,在老部下跟前有些失态。“老郝还是做了一些事的,这些年龙城治安比起南边来好很多,这跟老郝是分不开的。上边没有看到这些,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操作了舆情…”

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妥,张恒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像老郝这种想干事、肯担当、也敢得罪人的真不多。平心而论,做错事就要挨板子。不过,他儿子是他儿子,他是他,怎么能搞株连?”张恒情绪又有些失控。也是,张恒与郝平凡私交甚笃,两人交于贫寒,却没有相忘于富贵。坊间相传,郝平凡与老婆离婚后,每年过年守岁都是由张恒相伴。

任凯没有作声,表情沉重。好像在追悼会的现场,听着哀乐,低着头回应家属谢礼。

其实,关于郝大公子的传言很多。近些年龙城周边乡村城镇化步伐加快,一些大型的基建项目你划一块我划一块。别看郝平凡大权在手,可那也的分跟谁比。而且以前他还保持吃相,无非是倒个油手,吃个过水面。放一般人家,每年趁个千百万进账,那妥妥的是祖宗八辈儿积大德了。可郝大公子岂是一般人,黄赌毒浸淫多年,千八万也就是澳门一晚上的消遣。据说一次输红眼,把同行的哥们押那,直接玩失踪。赌场还怕你飞上天啊,电话打到郝平凡那,问是给钱还是把相关材料找外国媒体曝光,搞得老郝灰头土脸。

后来,郝大公子在各方的平衡下垄断了龙城的渣土倾倒。虽说这是个肥活,可毕竟不那么光鲜。于是老郝这一线上的几个领导出面帮着联络了个项目,给临省的省政府及省直机关盖商品房。说是商品房,其实就是家属集资楼,全是该省政府和厅局公务员的自主房。

公务员其实不像传的那样,手里有点权力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每月也就5000左右,可当地房价在控制房价的呼声中一路走高,每平在突破2万后,仍然高歌凯进远眺3万。再加上地段黄金,还有一部分优惠和福利,就要求首付80。公务员们举家借贷,每家起码交200多万。这部分钱收上来本来是放在三方共管账户里的。但不知道怎么三捣两捣就到了在巴哈马注册的一家不知名的空壳公司,跟着郝大公子也消失了。据说三转两转到了非洲的某个国家当酋长去了。

开始的时候,消息还压着。可纸怎么能包的住火,况且老郝的对头一直不睡觉的瞪大眼睛盯着他,就等他卖个破绽,好上去掀翻在地。老百姓还管你郝平凡是长方还是圆扁,只知道自己一辈子的钱打了水漂,拉上几个退下来的老干部直接反映到中央。这案子也没什么难度,铁证如山,于是老郝就走麦城了。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某一天,老郝站在某首长大门口站了一天,首长也没见他。老郝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就倒下了,直接进了重症看护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郝杰糊涂啊,你说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老郝被他坑了。搞不好…”张恒皱着眉头说。郝杰是郝大公子的大名。先调离再查处,是惯例。明眼人都清楚,老郝调离并不是意味着结束,相反一切才刚刚开始。随着各方势力的介入,后续肉搏的残酷性与持续性会逐渐的显露出来。

“您是不是考虑去国外看看,国外的医疗条件好,我知道您一直为集团打拼,不过身体还是第一位的。顺便散散心,拳头收回来打出去才有力。”任凯靠近张恒低头小心翼翼的低声说。

“集团也是这个意思。”张恒看着远方,神情说不出的寂寥。说是集团的意思,其实就是张景瑞的意思。“人呐,一上年纪就不想动了。故土难离啊。”

任凯没继续问,再问下去就有点犯忌讳。

“你这边也要注意,早做准备。我知道,你是有智慧的。”张恒情绪释放后说话明显云遮雾罩了。也为今晚的谈话定了调子。他要走,你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要有个谱。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任凯目送张恒的车慢慢驶去。琢磨张恒在安干什么,路过?还是专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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